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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門與後門
2010/03/01 23:10:28瀏覽523|回應0|推薦18

前門與後門  更生日報 2010-01-26

 

兩個多小時的電影長片都結束了,阿香和阿月的老公還不見人影。他們說要去朋友家載一箱寄放該處的威士忌就回來,要她倆在家看電視等待。 
敏感的阿香已嗅到這兩個心如野馬的男人趁機找樂子去了!從小就聽媽媽說:「查甫人有伴攏也變猴朗!」這些男人上「那種」店的理由,總離不開:身不由己、談生意、為升遷。阿香心想:別扯遠了!老爸早說過:「是七啦卡興八仔!」說明白些就是自個兒好此道啦!
那當然!任誰也要避河東獅吼,而趨鶯燕飛舞。何況,昏黃燈光中,萬物唯美。撥蝦、啃瓜子的手變細緻嫩白了,嘴裡還會吐出催人張嘴的蝕魂曲。
阿香記得小學時,屋後跨過一條小溪那片壟起的台地上,開了一間「春宵茶室」。每到黃昏,進入茶室的男人那愉悅的神情,就像吊掛屋簷下成排的紅色小燈泡,玲瓏蕩漾。
有一位叫「娟娟」的中年女子,豐腴的身材和刮得蓬鬆誇張的頭髮,遠看整個身型成一圓柱狀。她夾香菸的手指頭永遠是筆直的平行線,眉毛畫得又粗又黑,像兩條附著其上的蛞蝓,胭脂是所有女人群裡最豔紅的。
她總是站在大門口招呼客人:「人客呀!入來坐!有新查某喔!」這句話,阿香倒背如流,因為「娟娟」從不在乎台地下的人們聽見,嗓門總張得老開。沒想到,聽見的還有爸爸,及隔壁的校長、老師們。 
當然,這等職業的人總不好從前門大方進去吧!因為「偷吃嘛都愛ㄝ擦嘴」。於是,這群師表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夜裡,個個像宵小般,偷偷爬上擋在茶室後門約一樓高的稻草堆,再當滑梯一溜而下。誰知恭迎他們的是草堆下淤積的爛泥巴,重力加速度下,各個被炸開的噴漿妝點成如地底掘出的秦俑,也破了他們的春宵夢。
在房內聽到這精彩過程的阿香,一時之間無法將上學時站在校門口和她道早安的校長,及對她嚴厲有加的父親,與泥人群結合在一塊。
而為了生活,提著冰桶在戲棚下賣冰棒的媽媽,早已氣得淚水如她賣不掉而溶化的冰棒模糊了臉孔。但,當校長的老婆來探望離鄉背井的老公,而偷偷向媽媽探詢其行為舉止時,她還得展開笑顏點頭稱是。
「春宵茶室」那用爬都想爬過去的人氣,讓阿香恍然,難怪有一年的春節,她抬頭看到台地上茶室老闆的女兒,穿著一雙有鞋跟的新鞋,每跨出一步她就彎起另隻腳,用手拍掉鞋底的泥土。那年代,阿香可都打赤腳上學呢!原來,買鞋的錢都進了老闆的口袋。
阿香想起幾天前聽老公提過,路過「後花園茶室」時遇到一熟人,曾停腳聊了幾句。她直覺這兩人為一解過度壓抑的原性,循聲尋色去了。於是邀阿月一起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兩人來到「後花園茶室」,在騎樓下往內探呀探!有別於小時候遠觀「春宵茶室」只有想像的份兒,這回近瞧,可是不能退縮的劇中人了。第一次這麼接近「那種」行業,阿香心裡不免緊張起來。
一個臉上胭脂塗得像彩繪大地也掩飾不了滄桑的女人,斜躺櫃檯內側的躺椅,雙腳高高擱在貼了塑膠合成皮的櫃檯上。架上收音機開得賈響,電台主持人正廣播著:「厚來!今嘛來播送這首板橋美美小姐點耶歌曲││舞女!」隨即,女人雙腳指頭鮮紅的蔻丹像彈琴般,隨音樂點動了起來。
此時,她的眼睛餘光瞥見騎樓下晃動的人影,警覺別過頭來。當發現原是兩個神情畏縮的小女人時,皺了皺眉頭,睥睨的眼神雖沒開口已說明:「又擱是來找尪ㄝ!」阿香害怕她要出來趕人了,拉起阿月的手急忙往外走。 
她們繞過這排老舊的矮房舍,往後門去。因為阿香聽人說過,「這種」店的後門景色更怡人,它是專為一群趨暗避亮的人而開。
阿香想起不久前,看到一則村內聞人因走捷徑,翻越矮牆摔斷肋骨的新聞時狂笑不止,惹得身旁老公對她瞪白眼。他哪明白,就是因為曾在夜裡,看見這聞人爬牆進入女子宿舍的畫面浮上眼前,想到莫非他爬牆成癖才狂笑。爬牆和走後門之差別,也僅是阻隔物不同而已。
後院因為一群如飛蛾般視死如歸的男人在其上前仆後繼,所以雖雜草叢生,但也自成一條小徑。飛蛾撲火是因牠們的趨光性,行走其上的人類是為骨子裡不安份的天性?
令人作嘔的尿騷味,經陽光曝曬後悶臭瀰漫。這味兒是被撩撥得快洩底的「不死鬼」,藉機出來緩和情慾,再將滿腦門的肥情肉慾污染藍天綠地的成果。  
再走近,這味兒又拌入了濃烈的脂粉味、酒肉味,這些是「蝕魂散」必備的成份。阿香想起老爸爬稻草堆的豐功偉績,老公這逐臭的能力並不亞於他,不免在心底咒罵起來。
後門還真的熱鬧繁華,有倚門吞雲吐霧、有扶牆彎腰作嘔、有席地呆滯而坐、有踱步神態亢奮。雖千姿百態,卻都有一張漲紅的臉孔與迷離的眼神,彷彿戴著同款面具的傀儡,須由他人操控悲喜,虛假、空泛。
草地上兩個「不死鬼」各據一角,正污染著藍天綠地。見阿香倆闖入,還會稍稍側個身,但回頭的眼神彷彿質疑著:「怎麼牛欄裡多了兩隻綿羊?」
走進屋內,十來間三、五坪大的房間裡歌舞昇平,各個像施打了亢奮劑般嘶啞吼叫,琴師、靚女是他們的催化劑。 
突然,一陣熟悉的歌聲飄進阿香耳裡,抓起阿月的手,正要飛奔過去時,隔房冷不防傳出一句粗暴的話語:「你們不是說都打點過了嗎?怎麼一直有人來察查,害得我一條內褲要穿脫三次!」兩個不屬於這世界的女人不安得互望一眼,趕緊往自己的方向推進。
虛掩的木門輕輕一推,發出的聲響像怨懟的嘆息聲,房內戰事嘎然而止,數雙驚訝的目光,如同時點亮的聚光燈,射得阿香兩人頭昏目炫。剎那間,忽覺自己是叢林裡的小動物,正被虎視眈眈的百獸覬覦著。
兩人老公急忙將手中的酒杯、麥克風、細嫩小手,如穢物般丟棄。剛剛的雄風已成微風,進而無風、無波瀾。各自拉起老婆的手,像逃離毒氣室般,大步邁向前門。 
相較於低頭閃躲的來時路,此刻,牽著老婆的手昂首闊步從前門離去,還頗有「雖千萬人吾往已」的良人之姿。
當經過那「彩繪大地」的女人身邊時,阿香偷偷瞄了她一眼,鮮紅的蔻丹依舊在點動,她渾然不知後花園的「蝕魂散」暫時解了毒。但無須片刻,鑼鼓依舊響起,就算千萬年亦然! 
阿香忽然想起那花了她大把鈔票購買的威士忌,於是邊追上老公的腳步邊問:「酒呢?威士忌呢?」老公有些不耐的說:「不小心全摔破了啦!」阿香心想:「鬼哩!摔破的是你的春宵夢吧!」她在心底竊笑。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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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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