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was glad of it: I never liked long walks, especially on chilly afternoons: dreadful to me was the coming home in the raw twilight, with nipped fingers and toes, and a heart saddened by the chidings of Bessie, the nurse, and humbled by the consciousness of my physical inferiority to Eliza, John, and Georgiana Reed.  (Jane Eyre)

寒風刺骨，冬日午後的散步，當然讓人望而卻步；遭斥責而黯淡的心緒、復又卑微著發育不良的身才；尤其甚者，又是頂著凍僵的手腳在陰冷的薄暮，踏上一個缺乏親情的家時，真是舉步維艱。想把諸多影像壓擠、塞湊在一個句子裡，字數當然就多了，文句結構當然只好顛倒了主詞居首的筆法，而來遷就帶有 4 個情緒修飾片語的主詞。倒裝句的筆法，因此，時時見諸此時期的文學作品。

這是 Charlotte Bronte 筆下的 簡愛 Jane Eyre。或許因為是女性作家，正如同三浦綾子的 冰點，Bronte 也用了很多篇幅，細細膩膩的來陳述 Jane Eyre 心境。為了去感受那份深摯，那份蘊藏在內心的澎湃與細膩，放空了自己，澄澱了雜思後，在林蔭深處的微風夏日裡，始然捧書細讀。

簡愛 是唸高一時很喜歡的一本小說。那時限於英文程度緣故，只能將就看中譯本；時隔多年，還記得它的封面，那是一本厚厚但字體很小，紙質低劣的譯本。因為內容引人入勝，在巨大學校功課壓力下，還是偷偷的瞞著母親，把它看完了。那是第一次看 Charlotte Bronte 的作品；之後，接續的學位、職場壓力，也容不得再重複已經看過的書；雖則，浸圖書館、逛書店，倒是時常看到這本書。日前，等人時，車子就停在 Chapter 旁，溜進去看看時，這本書就靜靜的躺在入口顯眼處，招著手。第二次看 Jane Eyre 時，居然一晃 30年，方始一償素願，得緣，能靜心下來，直接看原文的版本了。

19 世紀英國作家的文體，與記者出身海明威式的文體有天壤之別；前者，一個句子可以鋪陳長達數行，後者，簡短軛要，一目了然。在一切求快講效率的 20 世紀現代社會，那種數行一句，語帶諸多修飾及同位語式的文體已經不復入流了。以 The Great Gatsby (1925) 稱譽美國現代文學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F. Scott Fitzgerald 筆下，還是依稀可見長句結構；之後，那種流傳 19 世紀的文體也就長溝流月去無聲，音渺人稀了。其實，除了文體迥異外，就男女關係、性觀念而言，即令是女性作家，譬如說寫 傲慢與偏見的 Jane Austen，相較於當今流行於美加 Danielle Steel 的作品而言，我們也不難發現，19 世紀英國女作家筆下男女愛情發展的速度，顯然是慢騰騰的，精神層面遠多於肉體關係的陳述；而現代文學裡，甫認識的男女主角即能上床了 (而且讀者似乎也不認為是異端) 。或者更正確的客觀性結論是：社會在變，文風、文體當然也隨著變化，而做為社會反應脈動的呈現。

文體的變化，從登上紐約時報小說排行榜上的作家筆風來觀察，那最是清楚不過了。一路閱讀下來，從 70 年代以 The Naked Face 一書贏得 Edgar Allan Poe 獎，以及其後膾炙人口的 Master of the Game 及 If Tomorrow Comes 的 Sidney Sheldon；到 80 年代末，以 The Firm (1988) 一書成名，旋即為 Paramount Pictures 電影公司以 60 萬美金買下電影版權的 John Grisham，都歷歷印證了這種變化。

從年初剛看完 Grisham 去年剛問世的 The Broker 到現在，讀的幾乎全是現代作品，已經習慣於快節奏，習慣於言簡意賅了。今日卻倒是拿起從文體、內涵，全然風格迥異的 Jane Eyre，一時之間倒是讓人不適意，彷彿從現代走進古時候，看起古裝劇情片。閱讀中，偶聽到張艾嘉唱的 童年，輕快的旋律裡，都是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似乎因著歌詞的提醒，時過境遷的童年，仍舊栩栩如生。「福利社裡面什麼都有 就是口袋裡沒有半毛錢」的窘迫青澀少年時；漫畫書裡的諸葛四郎、真平、林小弟、還有壞人魔鬼黨；好奇著「沒有人能夠告訴我山裡面 有沒有住著神仙」；白紙一張的純真裡，真是應了歌詞裡的「等待著下課　等待著放學　等待遊戲的童年」。

歌曲結束後，餘音繞樑；看著書裡文體的更迭，突然一陣欷吁，是感嘆「二十餘年如一夢 此身雖在堪驚」，抑或「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 爭渡 驚起一灘歐鷺」終是不知。茫然若失中，終究知曉子在川上，喟嘆逝者如斯夫時，除了知天命外，更有時不我予的驚懼。

微雨，燕雙飛；落花，人獨立裡，始然悟了人生就是簡愛：簡簡單單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