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升大四的暑假，沒有抽中學校宿舍，得要在學校週邊找房子住，於是跟同學合租了一層公寓，選擇留在台北K書，準備來年寒假的預官考試，並瞄準寒假後的研究所，至於有沒有想到要出國呢？當然有，但光想也沒用，家中各種條件不允許，只好以後再行打算。

當然，說K書比較好聽，到處登山遊玩鐵定是不能少的。搬家後隔天，整理完房間休息時分，突然想起與老伯的爬山約定，趕緊從皮夾內拿出老伯寫給我的聯絡地址字條，雖有些汗水浸濕痕跡，但還好字跡沒有模糊。

晚飯過後，騎著學長給的單車到忠順超市買些日常用品，途經司法新村門口，循著地址去按電鈴，門打開是位年逾六旬的婦人，她開口道：

『請問找誰？』

「冒昧請問一下，O老伯在嗎？」

『喔！他要晚點才會回來，明天一整天都待在家裡，優遇後時間比較多。你要不要留話給他？』

「(咦？老伯憂鬱？看起來不像啊！)喔，不麻煩了，我明天早上再過來，很抱歉，打擾您了！」

回程騎在河堤上，腦袋不靈光一直轉不過來，那天公車上老伯談笑風生，一點也不像患有憂鬱症狀啊。嗯，可是當提到有關法律或法院的時候，發現那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會不會是曾受到司法案件的打擊而憂鬱呢？就像叮噹的歌「猜不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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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起床，想說不要太早去打擾老伯(後來證明這想法嚴重錯誤)，於是東摸摸西摸摸，直到快九點才騎上我的座騎出發，兩、三分鐘就輕鬆抵達司法新村了。遠遠就看到老伯在他家院子看報紙。

「老伯，還記得我嗎？我來找您去爬山了！」(聲音太大，有鄰居探頭出來看看是哪個毛頭小子)

『喔.....(高亢中氣十足)！是你啊，年輕人你終於來了，該不會現在才起床吧！你來晚了，我都從樟山寺繞大春山莊回來一個小時囉！』(那不是六點多就出發了？聲音這麼宏亮，心情也很好，這樣會憂鬱嗎？)

「哈哈哈，看來老伯您要把鞋子故意丟到恆光橋下，讓我去撿才是！」

『呵呵，我這兒可沒有兵法可以傳授給你喔！倒是有滿屋子的書可以免費讓你看，有空就過來看。......進來吧！鞋子擺外面，換拖鞋。』

一進屋子，我就後悔之前講過的一些話，譬如「老伯，您有唸過海商法？」、「老伯，您認識教海商法的某某老師嗎？」一類未入流的童稚之言。滿屋子全是法律書，但卻整理得相當整齊、几淨明亮。簡直比系圖藏書還要豐富。

也不知當時腦袋裝糨糊在想什麼，難道是被震攝到了嗎？竟還指望這會不會只是擺一些大部頭的書來嚇唬人呢！或者冀望這不是老伯的書呢！直到眼見一紙服務滿四十年獎章，以及一座庭長榮退紀念紙鎮後，連最後一絲殘存的僥倖心理亦蕩然無存。取而代之、油然而生的，是得以親炙法學名家之教的光榮感，與無心之過的些許罪惡感。

老伯很客氣地說，這些都是過往雲煙，毋須執著於此。當然，也廣泛地就各項司法事務發表他的看法，身為聽者的我，在旁猶如唸法律教科書般，字字句句都緊扣著法律要件，法學功力之深，有如天上雲霓。

然而，話鋒一轉，老伯頓時嚴肅起來，說道：

『年輕人，青春歲月好光陰，日上三竿徒蹉跎。你欠我一次登山，本來你今天如果早點來找我，就可到樟山寺測試一下你的體力。那好，連測試都不用了，下星期六早上五點半，我們從貓空登山口出發，走筆架二格到石碇，再沿北宜公路搭公車回來。』(看來，我真得遇上黃石老人了！張良非我，我本善良啊。)

「好，沒問題！那老伯就下星期六見囉！」(大屯、七星我也常去，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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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老伯囑咐一句：「下星期六，不用半夜就來，我不是黃石老人，也需要睡覺的！」(哈哈，難道方丈真會讀心術不成！功力深不可測，實令人匪夷所思。)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