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麼呢？菜都涼了！吃飯吧！』

雖然心裡的懷疑成分並沒有減少，但整個餐桌上，除了我跟媽以外的人，儘管彼此之間有多麼熟，其實都還算是客人，我這個主人要是再添把火，那多尷尬。這麼一來，我臉上喬裝的冷靜也破功了。

只希望我努力喬裝的冷靜能夠化解一些什麼不該存在的事情。

但，小優這小妮子接下來所發的言，如同著了火的冰刨，不但砸向Eric跟碧姐，也成功激起了我內心的火花。

☼

『對不起，經理…。都怪我自作主張，害大家心情這麼不好，都怪我……。』小優放下手中的筷子，頭壓的很低。

這句話讓Eric跟碧姐的眼神從渙散到集中，集中到發亮又充滿疑問。

我當然也是。

『小優，妳說什麼？再說清楚一點。』

『是啊！好端端的，妳怎麼道起歉來了？』

『因為我看你們大家這麼困擾，所以我打算承認一件事情。』

『承認一件事情？』

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嗯，我會說清楚的。』小優坐了下來，用眼神慢慢的掃過我們每個人，最後停在我身上。喘了一口氣之後，開始說。

『其實，今天那個氣球不是我撿到的，是我好意想促成黑道大哥的願望，也是為了報答他，所以…，我知道我不該撒謊，但是我沒有任何一點惡意，真的。楓聆小姐，請妳相信我。』

其實我一點都聽不清楚她再說什麼，黑道大哥跟氣球，氣球應該跟神秘人配在一起，不是嗎？為什麼又迸出個黑道大哥來？

『因為上次的挖角事件，透過經理我輾轉認識一個黑道大哥，就是他幫我解決挖角的困擾。後來，我為了報答他，並問了經理有關他的事，才知道原來這個黑道大哥就是楓聆小姐口中的神秘人，所以…，我為了報答他，就……。』

『就假裝撿到氣球送來給楓聆？』碧姐的表情有種鬆懈感。

但Eric不同，他捶手頓足。表情越來越緊繃。

『所以，黑道大哥就是神秘人？』『一直以來，偷偷出入我家的人，掛氣球要追我的是黑道大哥，而且Eric還認識他？』我幫忙做結論。

小優點點頭。

『楓聆，妳該不會是生氣了吧！？』Eric眼神中透著一絲絲擔憂與恐懼。

擔憂我會亂想，那恐懼呢？我再生氣也應該不至於讓認識多年的朋友恐懼吧！

『都別說了，吃飯皇帝大，先吃飯吧！』

而且，小優的字字句句，都非常坦白的告訴我，Eric跟碧姐剛剛的說的合作案是另一個謊言，如果不是謊言，當小優說出是她自作主張的時候，碧姐的表情不會是鬆懈，Eric不會是越來越緊繃，很明顯，這兩個人前後落差太大，太不一致。

一定有事瞞我，就算是神秘人的事情也用不著編個謊言來唬弄我。

錯不了的。

或許小優說的也不是真相，她也被瞞住罷了。

『Eric，有話，吃完飯再說吧！』『況且，太勁爆了，我需要冷靜的分析一下。』

我開始默默吃著飯，不管他們又說了什麼，或者吃飯了沒。

☼

客廳，就剩下我們三個。

我，Eric跟碧姐。六雙眼對看，千言萬語藏之其中，彷彿另一股怪異正在醞釀當中。氣氛凍結的厲害，如同我開始冷冰的臉龐。

這周遭的氣流像是千百萬字的沈默所組成，異常安靜。

安靜到能夠把我們三個人的呼吸節奏，吸氣吐氣的臨界點，聽的一清二楚。

若是要我劃破沈默開口說第一句話，開場白依然是『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如果可以，我真想選擇放空。或者，馬上放一顆氣球升上天空，問問上帝，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一天之內要我面臨這麼多怪異？

但是我不行，因為我握有第一個說話的權利。

只有我才能劃破寂靜。至少他們的眼神是這樣告訴我的。

吃完飯之後，也就是幾分鐘前，媽識相的帶著小碧回房間。

而小優離開之前又向我道了一次歉，我給了她一個微笑作回應。

對於小優自作主張，我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我本來就決定無論神秘人可能會再有什麼動靜，我也不想理會。所以針對今天的氣球是小優送來的這件事情，我不想追究。

但，我就是想不透，為什麼Eric跟碧姐要為了所謂黑道大哥就是神秘人這件事跟我說謊，而且如果不是小優承認並說出所謂的真相，我也不會真的相信自己真的起了疑心，而非產前憂鬱症。

已經接受了自己內心懷疑波瀾的我，面對只剩下我們三人的客廳，一切靜默，我竟然開不了口。其實開口問問清楚不是難事，但莫名的掙扎，與強烈的懷疑讓我卻步。

強烈，為什麼會那麼強烈呢？

強烈不是應該會驅使一個人去做一些什麼嗎？

我怎麼反過來什麼也不做？還卻步了。

儘管這樣，懷疑仍然繼續，他們眼神中的閃爍更增加了我懷疑的火侯。

『楓聆，別自己悶著頭想了，更別幫我們找理由，妳有疑問，就問出來啊！』

『說出來啊！妳這樣只會讓我們自責而已。』

自責什麼？就算黑道大哥真的是神秘人也不需要自責吧！

人生在世，只要是人總會撒一兩個小謊的，沒什麼的，不是嗎？

『沈靜如妳，情緒管理一向最好的不是嗎？』

『誰說的，沈靜的背後背負著多少暗潮洶湧的苦痛，你們根本不會懂得！』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懷疑越強烈，Eric跟碧姐越是搶走劃破沈默的權力，就越激怒早就因為認命而藏在我骨子裡的憤怒。

『楓聆，妳知道嗎？真正的風鈴，它的人生是怎麼樣的？它的人生勢必要和風做結合，沒有風，哪來的鈴響？而風鈴的存在，是其他人人生中的一種提醒，能夠有風陪伴，能夠善盡職責的響著，不只是它的人生，更是它的幸福。而妳，妳的鈴好久沒有響了，因為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風……。但卻因為神秘人的出現，妳的鈴不經意的響了，就算這股風藏在幕後，妳也曾經因為這股莫名的風快樂不是嗎？只是，妳心目中仍有殷祺，妳才不願意正視……。』

『老公，你再說什麼啊？沒跟我套好，我怎麼接下去啊？』

『碧，妳別管，我有我的用意，擇期不如撞日，就順勢把最真的真相說出來吧！』

『這……。』碧姐欲言又止。

『你們到底再說什麼？』

他們到底再說什麼？

風鈴？最真的真相？

Eric一直要我相信他，相信他這個老朋友。

他保證會讓我知道，我的存在有如風鈴，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提醒，不會有人忘了我，甚至不會讓我獨自去扛那些暗潮洶湧。至少，他不會。

但我越來越迷糊，明明只是需要一個好的解釋，怎麼會要牽扯這麼多？

況且他說的話像是貼在路邊柱子上的傳單內容，介紹世界強的神藥，吃幾次瘦幾次那麼誇張。

『楓聆，如果妳相信老朋友，就聽我一次，我保證一次化解妳暗潮洶湧的苦痛，當然包括妳現在心裡滿滿的疑問，都會獲得解答。』

『你說的這麼神，到底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妳不必擔心，妳想知道的所有事情我都會告訴妳，但是，首先，妳要突破自己，不要幫我跟碧找理由，我們的確騙了妳，小優說的也不是真相，妳只要願意突破，所有答案都會水落石出。』

所有事情？

突破自己，水落石出？

『果然如此，跟我推測的一模一樣，小優口中的真相也是假的，應該是說，她的自作主張是真，知道的真相卻是假的，而她卻不知道自己說的是假的，就連你們說的氣球廠商合作案，更是假的，只有你們在打電話之前的對話才是真的，就直接跟我說吧！為了黑道大哥就是神秘人這件事情，你們要撒兩個謊來瞞我到底是為什麼？這樣讓我猜，真的很累。乾脆這樣吧！我替你們公布答案，黑道大哥根本也不是神秘人，但神秘人依舊是神秘人，神秘人到底是誰？』

突然之間，我完全處在被動狀態，似乎Eric說什麼我就照著它的思路一路想下去，但是卻是很放心很放心的被動。我非常在意神秘人的真正身分。

為什麼？

『沒錯，原來被妳聽見我們的對話。這樣也好，我也不打算再瞞著妳了。』

真的，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我們之間從來沒有這麼對話過，一種近似談判的對話。

所以說，碧姐之所以沒有像往常一樣主動好奇的看氣球紙條，是因為事情不對勁，是一件突發狀況，因為沒有收到神秘人通知？

所以他們會那麼頭痛為什麼神秘人突然要透過小優的手送氣球，是因為之前掛在窗戶上的氣球都是經過通知，是藏在幕後的神秘人的確在耍神秘，要不然Eric不會心急到打電話求證，然後用謊話哄我？正解是，這也許是一件大事，然後他們在隱瞞我？

當我一一說出心裡的疑問，得到的解答都是──『沒錯。』

『沒錯。』Eric跟碧姐異口同聲的回答。

眼神少了閃爍，多了篤定。

既然我分析的那麼正確，我一個孕婦，也沒有力氣去跟他們生氣，更不想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我只想知道，神秘人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因為他而撒謊，Eric的為人我很清楚，他不會向黑道大哥屈服的。

『說吧！神秘人到底是誰？』

『放心，我會告訴妳的。不過，妳必須先去休息，明天早上，我會給妳解答。』

『只是說出他的身份，還要等明天？』

『相信老朋友，就去休息吧！』

☼

就這樣，今天的怪異談判在一方主動、一方被動疑似爭論的對話中有了正解，還牽扯出神秘人的身份，甚至還會延續到明天。

但是還好，也許是小杜鵑抑制了我的情緒，我沒有真的太過憤怒的Eric跟碧姐吵起來。

實際上，我應該有資格吵，但理智上，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行。

不過，Eric跟碧姐倒是在客房裡吵了起來。

重複聽到碧姐大聲嚷著Eric為什麼不跟她套好話？

為什麼自作主張？

到底是什麼樣的大事，除了需要騙我，還會讓他們夫妻之間感情失和？

一切答案恐怕也得等到明天才能揭曉。

一直到現在，面對於突如其來的一切怪異，我還是一點準備都沒有。

希望這一切怪異在明天能有個終結。

就交給明天吧！

然後，我做了夢，很開心的夢，我在夢裡開心的飛著，笑著，還有一股風，溫暖的風……。

☼

今天早上醒來，氣氛並沒有昨晚凝重。Eric的臉上多了王朝馬漢的氣魄，想必平時他都是用這種表情鎮住公司的員工，怪不得小優這麼怕他。碧姐的臉上也有一股月光仙子斬腰除魔的氣勢，很難想像這種豁出去的感覺，出現在一個孕婦臉上是這麼巧妙。或許這是他們昨晚吵架過後，冷戰的表情也說不定。

接著，就把我帶到這兒，公司會議室。

但是我一點也不知道，我什麼我要在這邊。

神秘人的身份，沒有隆重到要開會議室來宣布吧？

『為什麼帶我來公司？』

Eric跟碧姐都沒有回答我。

只是交代進來會議室的員工，不准任何人打擾。

『楓聆，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拿點東西。』Eric往辦公室走去。

『碧姐，到底來公司要做什麼？』

『妳就別瞎著急了，在這等著吧！我去打通電話……。』

搞什麼嘛！

莫名其妙被帶到公司，兩個人卻都走掉，搞的我像個傻子似的。

其實我也不一定要知道真相啊！不想坦白，無所謂的。

可是為什麼現在弄得我非得要清楚知道不可？

這兩個人究竟在打算什麼。

『送外賣──。』突然間，有個外送服務生推開會議室大門走了進來。

正當我要詢問他的時候，他竟然回答『Eric經理已經把帳付清，另外要我轉告，請妳先坐下來吃早餐。』

好扯。

如果這是一場戲，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演。沒人給我劇本，我只能照著突如其來的指令擺出應該有的樣子。

打開牛皮紙袋，裡頭竟然飄出牛肉炒麵的香味，還有一杯蜂蜜牛奶。

從昨天延續到今天的怪異，開始沒有固定型態的在我面前展開。

重點是，吃的喝的都只有一份，連個陪我吃早餐的人影都沒有，一個人面對這麼大間的空蕩會議室吃早餐還真寂寞。

我一口口的把牛肉炒麵塞進肚子裡，用油膩感沖淡重口味的疑問。

『怎麼樣？還想再吃嗎？』Eric跟碧姐終於回到會議室，臉上盡是笑容。

我一個人站在這會議室裡，完全狀況外，這兩個人竟然還笑得這麼開心。

『行了，你們別再跟我玩了。別讓我吃完一天三餐才告訴我答案。』

Eric跟碧姐互看了一眼。

點點頭。

『好吧！該說正經事了。』Eric遞了一個信封給我，暗示要我拆開看看。

裡面裝著的是神秘寶物，也就是前陣子循著殷祺日記裡寫的藏寶處找到的一封給我的信。

我，還是摸不著頭緒。

『唉呀！你們別鬧了！！這個時候，拿這封信給我做什麼，這不對時機嘛！』『拜託，別再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