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吳明憲2009.05.11
他一看見我,就成了啞吧。
他始終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微弱的聲音直說著要跟我女兒說說話,我把女兒的小手放在他瘦成皮包骨的掌心上。
一旁醫生面對我們兄弟頓時嚴肅起來。
週一醫療小組會進一步討論是否化療或以其他方式控制病情,目前十五公分腫瘤並不適合開刀,他要什麼就給什麼吧。
記得農曆春節他不願意走出房間吃年夜飯。他一身還算寬厚的背,只是稍微佝僂,坐在床沿喃喃自語:「我沒老婆沒兒子沒孫子、我快死了。」
他每年都會在除夕夜瞎胡鬧,直到厚厚一疊壓歲錢放在手掌上,才下令家人可以坐下來吃飯。這年,經濟不景氣,也沒人能給他多餘的錢去賭,沒人注意到他是真生病或者瞎胡鬧。
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難道親自請他老人家上座有這麼困難嗎?也許遺傳到我奶奶的基因,故意在家裝老大,看穿了他需索無度的計倆,其實是不稱職的男人。
上個月母親來一通電話我也啞了,此時無聲勝有聲來的好,或者說別再耳邊傳訊不幸消息,電話還是不斷打來,他要聽唯一單傳孫女的聲音,也不願意聽聽我對老頭噓寒問暖。
再怎麼說我是他親生的長子,情節必須要這麼曲折嗎?我想不是吧!他是一家之主,總不能違反父系傳統思想。
他的病痛我懂,只是拉不下臉跟我訴說他的肝正被不明物體慢慢啃食,每每假日想探望他但都找理由搪塞,工作很忙時常都在開會所以如有空會來探望的,那天鼓起做兒子的應有責任,撥個電話,身體狀況都還好吧!吃不下東西也至少吃一點,話筒另邊改不了個性,懶於跟我說說話,直說要找我女兒,難道我們真的要成了啞巴,像武俠小說那樣比劃。
上禮拜帶女兒來看他,依舊他看見我便成了啞吧,只問及孫女的生活。我無言坐落牆角那張凳子上,雙眼闔起稍與莊周下盤棋,他咳了一聲,將我拉回現實。
「工作順利嗎?不用常來看我,我的健康老天已註定給我了,孫女若不乖就替我多盯,而你!多照顧自己一點。」
其實我們都不是啞巴。多年的芥蒂從爸爸喉頭發出間間斷斷的關心,我們是父子,是父子。
備註:等待修改
薛岳~如果還有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