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字的音義（十四）

十一、「旮旯子」的「子」的音讀

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裡被視為「同義詞」的「旯子」、「旮旯子」未再收錄，這樣雖然「釋義」功能已具備了，但是「標音」功能卻不夠；「旮旯子」的「子」的「子」是讀輕「˙ㄗzi」還是讀本音「ㄗˇzǐ」沒有標注，只好再到別的地方尋找根據。

   《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收錄了「旮旯」及其衍生詞說：

旮旯：ㄍㄚㄌㄚˊgālá 不受注意的偏僻角落。如：「他躲在牆旮旯裡。」也作「旯子」、「旮旯子」。

旮旯兒：ㄍㄚㄌㄚˊㄦgālár不受注意的偏僻角落。如：「牆旮旯兒」。也作「旯子」、「旮旯子」。

山旮旯子：ㄕㄢㄍㄚㄌㄚˊ˙ㄗshān gālá zi山中偏僻之處。如：「他住在山旮旯子裡，外間事務一概不知。」也稱為「山旮旯兒」。

旮旮旯旯兒：ㄍㄚ˙ㄍㄚㄌㄚˊㄌㄚˊㄦgā gālálár所有的角落。如：「你放心！旮旮旯旯兒都瞧過了。」

  在《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裡被視為「同義詞」的「旯子」、「旮旯子」未再收錄，這樣雖然「釋義」功能已具備了，但是「標音」功能卻不夠；「旮旯子」的「子」的「子」是讀輕「˙ㄗzi」還是讀本音「ㄗˇzǐ」沒有標注，只好再到別的地方尋找根據。

 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纂的《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裡所收錄與「旮旯」有關的詞；

背旮旯兒：bèi gālár（ㄅㄟˋ ㄍㄚㄌㄚˊㄦ）<方>[名]偏僻的角落。

旮旯兒：gālár（ㄍㄚㄌㄚˊㄦ） <方>[名]➊角落：牆旮旯兒。➋狹窄偏僻的地方：山旮旯兒⊥背旮旯兒。

嘰裡旮旯兒：jīli gālár<方>[名]各個角落；到處：他的工作室裡，嘰裡旮旯兒都是昆蟲標本。

山旮旯兒：shān gālár（ㄕㄢ ㄍㄚㄌㄚˊㄦ）<方>[名]指偏僻的山區。

  《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與《現代漢語詞典》是兩岸國語（現代漢語）標準讀音的權威辭（詞）典，都未對「旮旯子」與「旯子」注岀音讀，那麼的「旮旯子」與「旯子」的「子」應該讀輕「˙ㄗzi」還是讀本音「ㄗˇzǐ」，我們必須詳加探討。

   就《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而言，「旮旯子」的音讀就是「ㄍㄚㄌㄚˊ˙ㄗ（gālázi）」，證據如下：

   《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收錄了「山旮旯子」的「子」讀輕「˙ㄗzi」，「山旮旯子」就是是「山中」的「旮旯子」，既然「山旮旯子」的「子」讀作輕聲，那麼「旮旯子」的「子」也應該讀作輕聲「˙ㄗzi」。

   《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裡又收錄了「背哈喇子」說：

背哈喇子ㄅㄟˋㄏㄚㄌㄚˇ˙ㄗbèi hālǎzi：僻靜的角落。《金瓶梅》第二一回：

  「我在這背哈喇子，誰曉得？」也作「背肐拉子」。

  既然書證取自《金瓶梅》，我們先看看《金瓶梅》的情節再分析「背哈喇子」的音義。

  章回小說《金瓶梅》作者筆名蘭陵笑笑生，書中大量運用了山東口語，細說西門慶的故事。在第21回〈吳月娘掃雪烹茶　應伯爵替花勾使〉裡說的情節是：

西門慶回家看到吳月娘在天井內拜求子嗣，因此悔悟而與之和好。第二天孟玉樓走到潘金蓮的房中，議論起這件事： 

玉樓說道：「我有莊事兒來告訴你，你知道不知？」

金蓮道：「我在這背哈喇子，誰曉得？」因問：「端得甚麼事？」

玉樓道：「他爹昨日二更來家，走 到上房裡，和吳家的好了，在他房裡歇了一夜。」

金蓮道：「俺每那等勸著，他說一百年，二百年。又知怎的？…」

  照這段對話情況看來，潘金蓮顯然是說自己住處「偏僻」而消息不靈通，「背哈喇子」應該就如《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裡解釋的「僻靜的角落」。

   接著我們分析一下「背哈喇子」的字、詞以及文法結構：

   《說文解字》：「背：脊也。从肉，北聲」，「脊：背呂也」；可知「背」的本義是「脊背」，是動物身體的「胸部之後，自後腰以上至頸以下之部位」。由「動物身體的背後」引申作「物體的背後」；因為物體背後的位置是「比較不關注」「」的地方，所以又引申作「僻靜的地方」。這裡的「背」已從名詞「脊背」引申作「物體的背後」，再引申作形容詞「僻靜的」，用來形容「哈喇子」。

  「哈」字《說文解字》不錄，始見於《玉篇零卷》，但是「魚多皃、魚口張動皃」、「同喝（吸飲）」都是古義，直到明末清初張自烈《正字通》出「梵書哈讀遏哇翻（音ㄏㄚhā）」為今義之始，從佛經用的譯音字轉為擬聲字及歎詞的「哈」。

《國語辭典》「哈」字收三音義作：

㊀ㄏㄚhā：➊以脣啜飲。➋張口噓氣。➌笑聲。➍姓

㊁ㄏㄚˇhǎ：見哈巴腿（兒）等條。

  哈巴腿（兒）ㄏㄚˇ˙ㄅㄚㄊㄨㄟˇ（－ㄊㄨㄜㄦ）hǎbatuǐ（－tuěr）謂走路時兩腿向外彎曲。

  哈巴狗ㄏㄚˇ˙ㄅㄚㄍㄡˇhǎbagǒu：[動]亦作哈叭狗，形小，茸毛如獅，俗名獅子狗或巴兒狗。

㊂ㄎㄚkā：見哈喇等條。

  哈喇㊀ㄎㄚ˙ㄌㄚkāla：➊毛織物。為呢中最佳之品，出於俄國。➋謂殺死，元人多用之…。㊁ㄏㄚ˙ㄌㄚāla

《重編國語辭典》「哈」字收三音義作：

㊀ㄏㄚhā：

 [名]姓，…。

[動]➊張口舒氣。➋以脣啜飲。

[形]形容笑聲。

㊁ㄏㄚˇhǎ：見哈巴腿（兒）、哈喇叭等條。

  哈巴腿（兒）ㄏㄚˇ˙ㄅㄚㄊㄨㄟˇ（－ㄊㄨㄜㄦ）hǎbatuǐ（－tuěr）指走路時兩腿向外彎曲。

  哈喇叭ㄏㄚˇ˙ㄌㄚㄅㄚhǎlabǎ：即肩骨；亦作哈肋巴。

㊂ㄎㄚkā：見哈喇等條。

  哈喇㊀ㄎㄚ˙ㄌㄚkāla：➊毛織物。為呢絨中的最上品，產於俄國。➋殺死，元人多用之…。

      ㊁ㄏㄚ˙ㄌㄚāla：➊油質食物的腐敗味。➋原指以刀斷物，因此稱殺人為哈喇，…。

    這個「背哈喇子ㄅㄟˋㄏㄚㄌㄚˇ˙ㄗbèi hālǎzi」的「哈」在這裡應是只取「ㄏㄚhā」音無「哈」字「啜飲、噓氣、笑聲」諸義的「擬聲詞（onomatopoeia）」。口語出現「ㄅㄟˋㄏㄚㄌㄚˇ˙ㄗbèi hālǎzi」的「ㄏㄚhā」免強取「哈」來寫定的；與「哈」的字義毫無關連，屬於「假借」的用法。

  「喇」字《說文解字》也不錄，始見於《龍龕手鑑》及《大廣益會玉篇》。

《國語辭典》「喇」字收五音義：

㊀ㄌㄚˇlǎ：見喇叭、喇嘛等條。

  喇叭ㄌㄚˇ˙ㄅㄚlǎba：口吹樂器，又稱號筒。

  喇嘛ㄌㄚˇ˙ㄇㄚlǎma：蒙古西藏等處僧徒之稱。

㊁ㄌㄚˋlà：見喇喇蛌等條。

  喇喇蛌ㄌㄚˋㄌㄚˋㄍㄨˇlàlàgǔ：即螻蛄

㊂ㄌㄚlā：表音之字，如嘩喇。

㊃ㄌㄚˊlá：見喇喇條。

  喇喇ㄌㄚˊ・ㄌㄚlála：謂滴落。

㊄・ㄌㄚla：見哈喇呢條。

  （查無「哈喇呢」條，只有「哈喇」條如下）

  哈喇㊀ㄎㄚ˙ㄌㄚkāla：➊毛織物。為呢中最佳之品，出於俄國。➋謂殺死，元人多用之…。

      ㊁ㄏㄚ˙ㄌㄚāla：➊油質食物之腐酸味。➋謂殺死，元人多用之…。

《重編國語辭典》「喇」字作：

㊀ㄌㄚˇlǎ：見喇叭、喇嘛等條。

  喇叭ㄌㄚˇ˙ㄅㄚlǎba：[音樂]口吹的樂器，…。

  喇嘛ㄌㄚˇ˙ㄇㄚlǎma：[邊政]西藏語「上」為喇，人為「嘛」，喇嘛直議即「上人」、「長老」或「師」之義，凡男子出家者稱喇嘛，又作剌麻。

㊁ㄌㄚˋlà：見喇夥、喇子等條。

  喇喇蛌ㄌㄚˋ˙ㄌㄚㄍㄨˇlàlàgǔ：[動物]蟲名，螻蛄的俗稱。

  喇夥ㄌㄚˋㄏㄨㄛˇlàhuǒ：喇子的同夥，…。

喇子ㄌㄚˋ˙ㄗlàzi：流氓，…。

㊂ㄌㄚlā：表音之字，如嘩喇。

㊃ㄌㄚˊlá：見喇喇條。

  喇喇ㄌㄚˊ・ㄌㄚlála：➊謂滴落。➋物倒之聲

《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喇」字作：

㊀ㄌㄚˇlǎ：參見「喇叭」、「喇嘛」等條。

  喇叭ㄌㄚˇ˙ㄅㄚlǎba：➊樂器名，吹管樂器。➋裝置在交通工具內將電流轉成聲音的設備。➌形容人多話，到處宣傳。

  喇嘛ㄌㄚˇ˙ㄇㄚlǎma：上師。為藏語blama的音譯。…。

㊁ㄌㄚla：[擬]形容風、雨等的聲音。如：「嘩喇」、「呼喇喇」。

   這個「背哈喇子ㄅㄟˋㄏㄚㄌㄚˇ˙ㄗbèi hālǎzi」的「喇」跟「喇叭」、「喇嘛」的「喇」一樣都只是「記音」之字；但是所記「ㄏㄚㄌㄚˇhālǎ」的音語與實際語音又略有不同，後來專造「旮旯」以記「ㄍㄚㄌㄚˊgālá」之音。可知「背哈喇子」是沒有「旮旯」以前的假借寫法，「背哈喇子」正式寫法應作「背旮旯子」；而「背哈喇子」的「子」既讀輕聲「˙ㄗzi」，「背旮旯子」也就讀作「ㄅㄟˋㄍㄚㄌㄚˊ˙ㄗbèi gālázi」。

   《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裡還收錄了「肐拉子」說：

肐拉子ㄍㄜㄌㄚ˙ㄗgēlāzi：陰暗的角落。《醒世姻緣傳》第七○回：「拉到個屋肐拉子裡，悄悄從袖中取出夠一兩多的一塊銀子遞與他。」

  《醒世姻緣傳》又名《惡姻緣》，描寫狄希陳前世是晁源，因射殺了仙狐結怨；仙狐死後化生為薛素姐，錢來凌虐狄希陳以報冤雪恨的故事。第70回〈狠漢貪心遭主逐　賢妻巧嘴脫夫災〉說的是：

  狄希陳在京城的國子監讀書時，有個銀匠童七，要央託老太監陳公公家裡前後宅走動傳話的承官兒向老太太求情：

童七道：「…承官兒，你來，我合你說句話。」

拉到個屋圪拉子裏，悄悄從袖中取出夠一兩多的一塊銀子遞與他說：「你買炒栗子炒豆兒吃，你替我多多上覆老太太：…」

   今俗版《醒世姻緣傳》文作「屋圪拉子裏」，《說文解字》「圪：牆高也」音「魚迄切（〡ˋyì）」，在故事裡講不通；《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裡所取的版本作「屋肐拉子裡」，「肐」《說文》不錄，始見於元刊本《玉篇》「肐：許訖切（ㄑ〡ˋqì）」，身振也」，這個音義在「屋肐拉子裡」也是講不通的。在《漢語大字典》、《異體字字典》、《漢語大詞典》、《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現代漢語詞典》的資料，「肐」即「肐膊」之「肐」，讀作「ㄍㄜgē」；這樣「肐拉子」才讀作「ㄍㄜㄌㄚ˙ㄗgēlāzi」，才是「陰暗的角落」，作為「旮旯子」的假借寫法。「肐拉子」的「子」輕讀作「˙ㄗzi」，「旮旯子」的「子」也應該輕讀作「˙ㄗzi」。

  不過，這些都只是《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裡的資料，只是台北《重編國語辭典修訂本》的讀法。以前我們說過「名從主人」的原則，在陝西咸陽市旬邑縣湫坡頭鎮有個「旮旯子村」，全村兩百七十多户、一千多人，在要確定「旮旯子」的音讀之際，他們有發言權，我們必須予以尊重。因此我想：要確定「旮旯子」的音讀，應該尊重「旮旯子村」的人，請教它們怎麼讀，再來討論「旮旯子」的「子」應該輕讀作「˙ㄗzi」或是讀本音「ㄗˇz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