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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曠野〉 片 斷 11
2019/12/19 03:15:38瀏覽931|回應0|推薦23
接 續 片 斷 10

獨自一個人的荒謬劇


腳鐐的桎梏下,不能挪開腳步蹀躞跨步,得一小步一小步地踏著小碎步往前趑趄推進。蹣跚騰挪向前,每跨一步都得先丈量間距,以免絆著甚至扑倒。在鍊條縲絏扯拉下,跨步間距的幅度得減半。雖一再拽扯扞格,久走之下,倒也能調整間距,甚至維持住一定的步幅。

一路謹慎地碎步挪移,前進得也跨步熟練甚至逐漸慣習,然而迍邅行走間,鐐環對腳踝不斷地撞擊卻是無以脫卸困擾與痛楚,每移步間我總設法讓鐵環恰好地沈落在登山鞋上部的鞋踝部位上,儘量設法不使力撞擊腳踝。開頭常可特意放漫步伐,刻意使鐵環謹慎地維持落點,可逐步慣習之後,就沒有可能維持落點。久走求快之餘,不可能顧及腳下情況,鐵環自然重覆地撞擊腳踝後跟,雖有心廽避,可走動不停之下,無論怎樣避都無效。一段路程走下來,腳踝淤痛不堪,為急著趕路,實也無法兼及腳踝與腳鐐撞觸受創,以致在腳踝與鐵環接續不斷地觸碰擊,足踝部位固定地重覆撞痛磨損,接觸著的皮膚很快就開始腫痛破皮。

疼痛不耐,擔憂更形惡化,我思及小說裡囚徒們使用過的辦法,試著用布條厚厚地纏住鐵環,不予撞擊的空隙。填塞補充後,果然能減少撞擊摩擦,跨步情形就改善了些,也不覺得再持續擴張腫痛。

披在背上的襯衫無法穿上,只能胸前打個結以免行走時鬆滑脫落。曳行在鬆軟沙地上不時拖住甚至沈陷住皮鞋及鐵鍊鐵鐐,跋涉艱辛。經過一處廢棄舊礦坑時,我自其中尋到一根旁人丟棄的舊木棍,拿來當拐杖撐持著好維持平衝。


赤陽高昇之後,地表溫度也逐漸回溫,沙漠在日照下漸漸炙人,沙漠裡畫夜溫差大,處身其間仿若置身兩極之對比。跋涉在沙質地裡的草梗與灌木叢,一路踩著碎步蹣跚掙扎,汗水夾背流下,愈走愈覺煩瑣累人,也愈來愈不耐。跬步掙扎之外,偶遇地面陡 起時,還不時得在陡峭沙丘地上四肢並用地攀爬蛇行。

我的下肢機械式地維持小幅步不斷移動,由於跨步艱難也使得上半身重心不穩,藉著棍杖平衡傾斜,感到身體有如暈眩般地向四面八方地搖晃,體會出一股不可抵禦的震動壓得肩胛胳骨咯吱咯吱響。極度行進之中,使我失去對週遭感應。累極之下,不得不停步歇憩,我朝頂上盯住的紅日,什麼也不能區別,只能憑意志力知覺自己是不斷從褪色的黃沙以及其上一簇簇失去顏色矮癱枯萎的植物中間踅步通過。經過一個又一個視覺的物體,糢糊中體認一個個不相屬地綿延,可皆不能具有實體的堅韌感觸,一部份一部份地不斷自視線消失。從叢籬邊踅過,或則再折回原方向,不管我如何迂迴而行,面前總是一個不曾變遷也不消失的視覺空間,同樣感知背後也是一個類似的空間。不需回首,也不需返顧,一切全憑意念來感知,全憑意志與心中的惶恐逼使我自己一小幅步接著一小幅步跨越綿綿無盡底沙丘。

路上兩度看見山狗,山狗雖不避人,可總保持在堪稱遼闊的距離之外。若遇著的是山獅,就難以如此從容,它不接近則已,若走近我得如何抗禦,應得就著手銬舉起手中的木棍來抵禦,但威嚇得脫它嗎?一廂情願的想像,我無從知道它會不會上來攻擊,並無資訉報導指出山獅會攻擊行動中成人,或則它若有所攻擊人也都是在被攻擊的人處於無防備情況下。


報上登載的受攻襲者,或是因之喪命者,不都是出奇不意地被擊倒。人是遠較山獅大得多的動物,它不能不有戒心。山獅即使在附近左右,我也不能即刻發覺,它常不發一聲地潛候在樹籬前,這種情景我曾驚駭地遇到過。和coyote一樣。唯有依持在樹籬綠蔭下,才能區辦現出它是否是荒漠之野獸,也才會讓我警覺,否則它幾乎和土地是一色的。

事實是我很可能勿略掉週遭生態,此地動物具類似環境的保護色,遠觀常易錯失,山狗夾著尾低頭踅過遠處的草原,多半時刻我都會忽略其行蹤。

凝望遠方的山丘樹籬,整片草原仿佛只有一顆籬樹叢是突出的,同時顯得較稀疏,乾燥疲憊的眼下似乎覺著是叢發出亮光的樹籬。

日曬當頭,乾渴異常,我節制著,不輕易打開瓶裝水解渴,這是長期抗戰,不曉得得撐多久才得見人煙,也不曉得是否真能撐不撐到最後關頭,我不能不作最壞打算,縱然信心並未動搖。烈日下長久跋涉,愈來愈覺得暈眩,我將衣服披罩在頭頂抵禦日照,罩住頂部即好像不那麼暈眩。沙漠的第一夜出奇的黑暗令得我目盲,現在是烈日下的光昡更令人暈眩,太多的光落在物體之上,久處其間,一種由光暈帶來的目眩自然而生。

朝著意定的村鎮跋涉,時間在手腕上的手錶上像推磨樣的以分鐘、以半個鐘頭,甚至一個小時計按著指針盤旋挨磨,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地消逝,漫長但又急驟地隨著太陽往前移走,我堅忍地承受著這無與倫比的堅韌行程。無比踏實一步挨著一步往前踏步,無有盡頭地艱澀,堅定地朝著目標模糊而且不確定的過程,無從抵禦的生之磨難。不停歇地往前走動下我已全然排除目的永遠逹不到的憂心,任何設想的可能都是不至最後關頭不會現身。鐐銬的磨難更只有一步步更加加深其中的艱辛痛楚,苦難與艱澀是命運的同義字。而最大的折騰則是在這段無有終點的路程上,無時無刻地憂懼著走冤枉路,未能把持住方向,不是怕,只想減少走偏了路途,儘可能地及早校正方向,我更擔憂竟是不時出現壞的結果會催毀自己的意志與決心。

踩著碎步,一步一拖地在沙質地無邊無際地漫延踏步,時間在堅持下緩漫地挨過,永不能感知到底走了多少路,中心只有一個意念還有多少路才接近目的,或者走岔了。我始終不覺得自己會困住在沙洲裡,堅信終究會成功走抵標的,迢迢路遠無論怎樣底無盡跋涉,終會得到目的地。一路苦行下來,漠漠沙漠裡除了我這一個人之外,絕無人跡,除了無垠地荒漠,還是荒漠。可整片大漠之內,眼界所及,除了見不著人類外,並不乏移動中的生物。我腳下不時出現移動快速黑色或沙色的蜥蝪、也見著沙漠龜、以及像人立般奇異地跳躍消失在叢籬後的沙兔,甚至還可見著遠處高聳山脊上佇立凝觀的黑羊及野驢,當然還有那兩頭乍然現身底山狗。可是無論走至如何筋疲力竭卻迄未曾撞見一個人,沙漠確實是孤荒的無人地帶。既使我的最後一口氣都走盡,乾渴癱倒於沙籬邊下大概都走不出沙地,到不了人類村集的聚落。

往前一步步移動,過了日照當頭的正午,眼睜睜地巴望住蔚藍天空上的烈日隨弧形軌道往西緩緩移位,由不能逼視底炙白艷陽漸次沉墮為紅日。時間緊隨步履之拖拽而消逝,身後日照底陰影緊隨漸次拖長。太陽逾往西移,就逾呈迎面之勢,心頭不由認定這倒更好拿捏住方向。■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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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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