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坊聽詩語】舊愛新歡‧之三十八

 雲想衣裳花想容 – 輸在傲慢放蕩的李白

 作者：朱玉昌 （漢光教育基金會顧問）

腹墨多寡呈現出一個人學問程度，文章華麗看得見下筆者用字講究，腹中有墨與華麗文采都是創作優秀篇章的基本要素，而能成就經典者，則可遇不可求。如同詩人千萬家，詩仙僅有李白一人。李白出手，取史用典是家常，駕馭語法、突破牌理似便飯，李白詩好，儒學宗師朱熹曾評價「從容於法度中，蓋聖於詩者也。」李白的不一樣，乃取決於天下詩人難以望其項背的天分。

李白詩藝縱橫，信手捻來便是詩，因詩寫得奇佳，四明狂客賀知章驚譽「謫仙人」，又得玉真公主親薦，得入翰林服侍君王左右，只可惜，行為放浪與桀驁不遜性格難容朝堂，不到三年，招致群臣羅列惡名，旋即遭皇帝「賜金放還」，自此浪跡天涯。

事逾甲子，同出翰林院的尚書左司郎中李肇還原李白的放蕩與傲慢，將「賜金放還」前，玄宗令其撰寫新樂詞，李白揮筆十多首後請求皇上命高力士幫他脫靴之事記載於《唐國史補》中，這段敘述被正史《舊唐書》與《新唐書》引用，《新唐書》還進一步補述高力士視為奇恥大辱，遂指控詩句實為暗諷楊貴妃。之後，晚唐博物學家段成式在著作《酉陽雜俎》裡完整描繪了細節。《新唐書》文中「摘其詩以激楊妃」的那首組詩，便是後人耳熟能詳的〈清平調〉。

〈清平調〉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貴妃身上的一襲華麗衣裝如雕雲般璀璨，她容顏下散發的氣韻堪比牡丹嬌豔。皇上恩澤如春風雨露般倍極榮寵地親潤著她，讓她舉手投足之美，像極不在群玉仙山上才能遇見的天仙，就是在月光輝映的樓台下方可看到的美麗仙子。

李白起句將自然界的「雲」和植物界的「花」賦予思想，眾所周知，雲和花能產生想法，只有傳說中仙界的「雲神」和「花神」做得到。「雲想衣裳花想容」這一句的浪漫奇想，是為呼應末兩句的「群玉山」與「瑤台」仙界，藉「神思」與「神境」烘托不俗的環境，李白是從「空間觀點」來讚美楊貴妃是個閉月羞花的天上仙女。

「雲想衣裳花想容」裡的動詞「想」字共有兩層含意，第一層用於「思索」時，雲跟花皆作擬人化後的神祇，喻指雲神想要擁有貴妃身穿的華麗衣飾，花神也想具備貴妃般的容貌。不過這個「想」字在這裡更貼合另一層作「似、像」解釋，且是個倒裝結構，即衣裳像雲彩，容貌像花朵，以此描繪楊貴妃的穿著似絢麗的雲彩，容貌像花朵一樣妍麗。

「春風拂檻露華濃」這句精萃盡在「春風」二字，表面看似春日和煦的風，實指皇帝的恩惠德澤。從望文生義的角度可以直接解釋為：和煦的微風輕輕掠過欄杆旋起的濕氣凝結成水珠浸潤在花朵上，讓花朵愈顯明豔。但李白這句喻指楊貴妃得到唐明皇的恩寵，既賜春風又賜雨露，以加倍恩澤來凸顯楊貴妃極盡皇上驕寵。正因三千寵愛護身，讓楊貴妃形貌更加綽約芳艷。「檻」與「華」皆指楊貴妃。

「若非群玉山頭見」與「會向瑤台月下逢」是一組對仗句，承接前兩句，意在高捧楊貴妃之美只有天上才有。「若非」對應「會向」，意思為「如果不是」那麼「就會是」。「群玉」與「瑤台」皆是仙境，群玉為山名，是傳說中瑤池金母的起居地，瑤台則為瑤池金母所住的宮殿。「山頭見」和「月下逢」指在山頂上遇見和在月光下相逢。這兩句直白翻譯就是，如果不是在群玉的山頭上遇見，就會在月光下的宮殿裡相逢。

太監高力士為李白脫靴，正史中確實記載了此事，至於楊貴妃或者楊國忠究竟由誰磨墨捧硯？楊貴妃捧硯場景出處在北宋秀才劉斧所撰寫的《青瑣高議》書中，楊國忠捧硯磨墨情節則出現在明朝文學家馮夢龍編著的《警世通言》內，唯兩本著作皆屬文學創作範疇，既然是添油加醋的虛構，自然就沒有是否真實的問題。

【詩人簡介】

李白，字太白，號青蓮居士，又號謫仙人，是唐朝傑出浪漫主義詩人，被賀知章讚譽為「詩仙」。出生於西域碎葉，祖籍隴西成紀縣。十歲通詩書、讀百家言，二十歲後遊蜀中，二十六歲出四川。四十二歲任翰林供奉，遭群臣排擠，未滿三年去任。五十七歲因涉入永王李璘之亂而羅織入罪判流放夜郎，途經巫山逢大赦。六十一歲投靠族叔李陽冰，同年辭世。李白詩風豪邁，熱情極富想像力，杜甫稱其「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與杜甫合稱「李杜」。今有《李太白集》傳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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