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城邦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字體:
《光照微塵》關於攝影,關於人—被光照的微塵
2019/11/13 13:45:03瀏覽429|回應0|推薦0


Tiny Dust, Illuminated
馮君藍

馮君藍
『微塵聖像』肖像攝影無意於客觀記錄,乃建立在聖經人類基礎上,
或者允以稱之為『單幅片斷的神劇』」。
馮君藍鏡頭下的男女老少,在充滿張力的聖潔光影照射下,
其脫俗神情令人難以想像這些扮成聖經人物、臉龐散發不凡光輝的人,
都是周遭的平凡教徒或親友。而拍攝地點就在教會樓上的簡陋工作室,
只有一面牆作為背景,奇異的光彩雲霧紋理都來自馮君藍親手漆畫。
身上的衣服大多來自丟棄不要的舊衣,或是由他親手設計編織;
道具也多是二手店挑來的舊貨。但在美術出身、
從事設計的馮君藍巧手布置下,透過鏡頭,
完全幻化成一種非此塵世的動人景致。

除此之外,相片中最令觀者震撼稱奇的「光」,竟然全都是自然光。
拍攝時僅透過妻子或教友協助,非常克難地用黑布來控制明暗。
身為簡樸而忙於教會服務的牧師,馮君藍拍照從來不講究攝影器材,
也無法購買昂貴的燈具;但牧師天生的藝術才華彌補了這一切。

先是牧師、才是攝影家的馮君藍,誠如攝影大師阮義忠所描述:
「 拍照不在強調自己的藝術手法,而是為了替人人本具的靈性顯影。」
聖經故事並非只是攝影題材,而是他每日的信仰;
《光照微塵》攝影文集由馮君藍挑選 69 幅最近代表性的攝影肖像,
〈微塵聖像〉搭配馮君藍撰寫如詩般的短文、
闡述聖經故事、對該聖經人物的思考與體認、
或細述被攝影者本身性格的觀察與提煉的動人故事。

阿藍牧師之後受到各地邀請,於 2013 年
獲選代表參加法國巴黎《PHOTOQUAI 國際雙年展》,
曾獲世界攝影組織頒發上海藝術影像展第一屆《週末畫報》
攝影大獎〈人文類專業獎〉、國立台灣美術館:
第二屆〈全國美術展攝影類金牌獎〉等。

💖   推薦序
阮義忠

期待上帝—馮君藍的〈微塵聖像〉

三月的一個星期六下午,一位久未見面的學生說要連絡同學和我敘敘舊。
聚會場所是當代藝術館旁的咖啡屋,近台北火車站方便外縣市的人出席。
教書生涯近25載,聼過我講課的人很多但一直與我保持連絡的卻很少。
可能是我太嚴肅,對大小事情都同樣認真,幾十年來守着攝影從一而終,
而許多學生卻早就對這門藝術熱情不再。攝影很容易就會讓初學者上手,
聰明學生稍微使點力就有成就感;但絕大多數都過不了瓶頸,就放棄了。
看多了就明白藉攝影追求藝術成就容易失望,將攝影視為信仰方能長久。

聚會那天我準時到達,比我早到的學生只有馮君藍,外型比作品讓我有印象。
打從 21 年前來上課時,他就是布衣棉褲長髮披肩,加上體形削瘦氣色欠佳,
每次都讓我覺得他好像處於半飢餓狀態。當時他還不到30卻像老了十幾歲。
這麼多年過了,歲月在我身上明顯刻下痕跡,他卻還是當年模樣,
反而比實際的半百年輕。

馮君藍在離開我的課堂6年後,去神學院讀了 7 年,於 7 年前開始擔任牧師,
成為一位全職的傳道人。至於他對攝影是否還有激情,我就全然不知了。
當年在課堂上他總是靜靜聆聽,暗房放大技術操練中也是默默全心全意投入。
這次聚會馮君藍甚少插嘴,直到後來才冒出一句:
「老師,我的兒子也是您的學生,他很喜歡上您的課。」
我一愣:「是台北藝術大學的嗎?叫什麼名字?」
聽到馮徑蕪這名字不免吃了一驚,因為這父子倆給我的印象截然不同,
除了同樣留著長髮。這是個存在感極強的孩子,課堂上就數他最活躍,
不但作業準時交、從沒缺過課,且時常主動提問、幫忙操作視聼教具。
可是同學們卻說,別的課很少見到他的人影。
知道我嗜品咖啡,這小子有天還特地搬來全套器具,有板有眼地煮咖啡、
打奶泡、灑肉桂粉,為我準備一杯道地的卡布奇諾。我在開學日點名時,
還特地誇他父親替他取了個好名字「徑蕪」,他卻什麼也沒透露。
知道一家兩代都是我的學生,還真是讓我覺得老上加老!

聚會結束前,馮君藍說:「我有八張作品,正在隔壁的一個聯展中展出,
不知可否請老師過去指導一下。照片掛在走廊,不必買門票就能看到。」
當代藝術館是我時常經過卻從未踏進的展場,因我對新潮創作向來疑惑,
不明白所謂的觀念藝術、後現代表現到底要顛覆什麼;
展覽題目一個比一個聳動,作品完成度卻一個比一個單薄。
那是一段只容錯身而過的走廊,一邊是老式木窗,一邊是陳舊的泥灰牆。
馮君藍的〈微塵聖像〉每幅一米多長,兩面各掛四幅肖像己無多餘空間。
照片裡的八雙明眸直透心靈底層,立刻就把我震住了。
那已不是容顏的留影,而是靈魂的肖像。

這是我多年來在華人世界看過最有深度的作品之一;
原本這個展出空間掛什麼都不合適,但馮君藍的作品卻克服了障礙,
透過一張張臉孔傳達了赤子的無邪、性靈的純淨、宿命的枷鎖、
探索的迷惘、救贖的渴求、悔悟的了然以及信仰的堅貞。

照片模特兒都是馮君藍的教友,人物裝扮都與聖經故事有關,
拍攝地點就在教會樓上租來的工作室。作品人物透出對拍攝者全然信任,
人人本具的靈性在攝影師引導下自然而然形之於外,煥發無法漠視的光彩,
引人凝視、流連與眷顧。作品內涵轉化一切,黯淡的過道強化對比的必要,
就像黑暗之於光明、汚泥之於蓮花、醜之於美、罪之於贖。

穿著聖袍的馮君藍令我陌生,看慣他平時放鬆的笑容,此刻他的虔誠肅穆,
倒讓我不習慣了。當天因清明節,許多教友回鄉掃墓,
因此馮牧師也得在唱詩班助陣。在他身旁的大兒子徑蕪跟課堂上判若兩人,
差一點認不出來。也是一頭垂背長髮的二兒子鯨聲就坐在我正前方;
小兒子默箏倒是頂著頗為時尚的短髮,靜坐在樓梯口的角落操控擴音設備。
負責教堂庶務的牧師娘汪蘭青,則是裡裡外外的雜事都得忙。

這實在是令人驚喜的教堂,三面牆分別漆紅白黑三色,天花板畫成藍天白雲。
神龕上未見受難圖,但以鐵板焊成幾何線條讓人一眼認出耶穌弓身扛十字架。
學美術出身,並開過設計工作室的馮君藍,把他在生活中所積累的美感品味,
於這個心靈殿堂的每一角落全使出來了。

我要取景拍照,沒專心聆聼馮君藍證道,
從鏡頭望去只覺得這學生似乎比我還要蒼老;莫非正在傳達兩千年前的訊息?
這令我想起初次會面時他的青澀模樣。其實在那天之前,我已看過他的作品。
那是教會在聖誕節推出的記事本,圖片是一位新人照片。這本年曆空前暢銷,
讓文化界對馮君藍有了初步印象。我一向對沉溺於幻想的影像沒感覺,所以,
對那組〈小孩與名叫愛麗絲的蝴蝶〉作品興趣並不大。見他來報名上我的課,
我有些意外,因為太多年輕人在闖出字號後,就不肯屈就「學生」的身份了。

事隔20年,馮君藍的生活與藝術都歸向了宗教;
他用相機替聖經人物造像,作品深深觸動了我。
正如巴赫 J. S. Bach 所言:「上帝賜我音樂天賦,我理應用音樂贊頌上帝。」
我相信馮君藍的整個工作就是心靈的一次一次浸洗、精神的一次一次甦醒。
有了信仰、歸依,他手中的相機鏡頭也多了一重維度,才有能力為靈魂造像。

我很明白馮君藍作品深度的來源。拍照已不是在強調自已的藝術手法,
而是替人人本具的靈性顯影。在肖像攝影史上,專拍印第安人的Edward Curtis
愛德華寇帝斯無疑是透過鏡頭直入心靈深處的先驅。難得的是馮君藍受其影響,
卻另闢新徑,以牧師身分從教友身上揭露聖經啟示。的確成功傳達信仰的寧靜、
充實,傳達了使人堅定、圓滿的神祕力量。這些肖像呈現了心靈提升的氣韻,
悠悠地述說著卑微如塵土的人,也能由平凡轉化為不凡。

攝影最強的特性就是把瞬間凝住,馮君藍的作品卻剛好相反,
彷彿是在緩慢釋放著時間的流動。世俗的一切離不開是非對峙、善惡拔河,
人性總是徘徊在獸性與神性之間,他拍的正是由迷到悟的覺醒過程。
有信仰方能明辨是非、斷惡從善,從馮君藍的作品當中,
我們看到的正是尋求救贖的努力。

💖
一項諷刺的事是,不論我多麼自戀,卻永遠無緣「直接觀看」自己的臉孔。
早前人們借助靜止的水面、別人的瞳仁、朦朧的金屬面反射來觀看自己,
現在我們有了清晰的水銀鏡子。攝影術無疑幫了大忙,人類經漫長歲月,
終於有幸借助科學儀器更進一步觀察自己;看見自己正面前方外的表情,
以及我過去的形貌。但不管怎樣,仍無法突破只能間接觀看自己的限制,
此一教人尷尬的現實顯示出一項真理,即人只是一相對性的存在,
而非什麼自立自法的主體。

人是什麼?我是誰?總說不清楚,我只是相對於另一時空、
另一人、另一物種、另一存有的存有。

但正是這一相對性而間接觀看—不管是借助一面鏡子還是一張相片,
此對現代人來說似乎再普通不過的尋常經驗,卻蘊含了魅惑的魔力。
當我注視一張〈我〉的相片—〈我正在看我自己〉,彷如靈魂出竅、
瀕死經驗,或夢中景象;我是站在超時空的通道口,相片裡的那人—
既熟悉又陌生,那人是我卻不是真的我;即便是被凍結的酣暢笑容,
亦飽含哀傷的成份。在相片裡的那人,或站;或坐;或臥;或奔跑;
或跳躍半空中;或揮動雙手;或摟著情人、伙伴、兄弟姊妹、爹娘、
兒女;牽著狗;抱著貓;在自家中;在餐桌上;在工作場;在郊野;
在市街鬧區;在校園;戴著方帽於畢業典禮上;在喜宴中舉杯交皝;
在艾菲爾鐵塔前;在京都櫻花樹下;剛從護士手中接過才出世的兒⋯
他/我在相片中,像只蝴蝶標本死著,卻得以永久保持如許幸福樣態;
英挺、嬌俏、驕傲的、滿足的,而現實中,我猶慘然猥瑣的活著,
凝視著相片,兩眼茫茫⋯⋯

於是,活著的人不禁興起哀嘆;但願我是在相片裡死著⋯⋯

💖
但一張呈顯某人肖像的照片也只能是他曾經存在的証物,
而物質血肉,甚至不足以解釋生命、精神與靈魂,那麼,
物質與精神、生命與靈魂的關係又如何?是二元對立嗎?就某種角度觀察,
攝影確實與古老的煉金術、關在昏暗陰森的房間內,藉死人的遺物、咒語、
水晶球召喚亡靈頗相似。在暗房沖印相片,看顯影液逐漸呈顯出人的臉孔⋯
這神祕的一幕,不是現代科學的召魂術或煉金術又是什麼?
經過顯影而被定影下來的清晰影像,不正是承載了上帝形象的亞當嗎?

💖
只是隨著攝影日新月異的發展,此現代召魂術的神祕面紗也隨之一層層剝落。
早前一年全家上一次照相館,以取得難能可貴的一幅全家福相片的儀式經驗,
一捲 36 張的軟片、一小時快速沖印,已經被可容納上千影像的記憶卡所取代。
若上帝以自身形像造人,因而使人負載上帝的形像,那麼這些大量科技影像,
所呈現的除了現代人對生命的漫不經心,就只剩下遭毀損、稀薄的上帝形像。

其實不但是在玩票性質的「業餘攝影界」,在商業廣告攝影、新聞報導攝影,
或純藝術攝影⋯同樣看見上帝形象被稀釋、被扭曲、被破壞、被逐出的事實;
相對於亞當夏娃在墮落後被逐出伊甸園,現代人也從自己營造的影像世界中,
硬是不客氣的把上帝趕了出去。在一冊冊印刷精美裝禎美侖美奐的攝影集裡,
那在天主教神學中被稱為「奧跡」的「神的形像」,幾乎蕩然無存。

💖
任何一張照片絕非純然客觀,你相信什麼多少決定了你能看見什麼。
記者看見〈人是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性的動物〉;
《國家地裡雜誌》看見〈人乃是環境產物〉;科學雜誌主張
〈人是複雜的生化機器、無意識的自然選擇的某個階段〉;
而透過聖經啟示,我相信〈人是肉身和靈魂、人是神與之立約的夥伴、
人是在掙扎中承接天命的踐行者、人是被賦予永恒意識的有限存有、
人是自然的園丁〉,活在有限的時空、日漸頹敗的肉身與永恒的鄉愁中。

一張照片不單是對過去懷舊的憂鬱物件,承載他對所盼望卻不可知的未來,
對永恒、對神聖、對超越底焦慮的物件。而攝影可視之為類似宗教的行為,
一種與時間、與有限性、與平凡抗衡的努力,它攸關意義的尋索與攫取,
即便這種努力註定是要失敗的,卻仍然可以是動人的。

💖
攝影於我同時是服事上帝之餘一點小小的興趣,藉以表達我為之生、
為之死的信仰觀照。〈微塵聖像〉這系列肖像逾越了客觀紀錄層次,
或者稱之為〈靈魂的肖像或單幅片斷神劇〉,建立在基督教人類學基礎上。

按此所反映出來的人,不是浩瀚宇宙一連串盲目的偶然所衍生的意外、
不是裸猿、不是什麼欲望的主體、文化動物;卻是物質與神靈的揉合,
是被賦予永恆意識的有限存有。雖然許多的時候人所承載的神性形象,
不是以神聖彰顯,卻以焦慮,甚至以其反面,背逆神的魔性彰顯出來。

這一系列肖像同時反映出,我對時間與人類歷史的興趣;
但基督教的時間與歷史觀,既不是循環不已的封閉宇宙,
也非盲目隨機演化;卻是以緩慢而隱晦的方式,啟示上帝的臨在。

( 知識學習檔案分享 )
回應 推薦文章 列印 加入我的文摘
上一篇 回創作列表 下一篇

引用
引用網址:https://classic-blog.udn.com/article/trackback.jsp?uid=grace127&aid=1308169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