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維克，金髮男性， 32 歲，外貌尋常，不能和「帥哥」掛上等號。

他是挪威人，平日以經營農場為生，親友鄰居對他的印象，大抵木訥寡言，談不上有出人意表的舉止。雖然偶而會發發外來移民和穆斯林的牢騷，但那最多只是基於宗教信仰的差異。哪個基督徒會以穆斯林為然的，兩千年以降，不都是如此嗎？

放心，挪威依然是「人間樂土」，是北歐的光榮，恐怖主義不可能在挪威佬的心中萌芽，恐怖行動只會發生在美國那種泱泱大國。

底下就是一連串的精采「犯罪小說情節」了。

這麼個外貌無甚出奇的青年布雷維克，早已蓄謀一段時日，平常窩在農場裡，一個勁兒埋頭研究如何把一般肥料，「化腐朽為神奇」的變成炸彈。

等到大功告成，布雷維克就從農場出發，在上周末展開針對挪威首都奧斯陸的攻擊行動。 只見他身上掖著槍隻，還攜帶肥料炸彈，一路輕騎過關，不見有任何挪威警察覺其行動詭異而盤問、攔阻、截獲。

他一個人很從容很悠閒，宛如一般遊客般走到政府辦公區，布置好炸彈，裝妥引信，然後微笑的望著辦公大樓轟然幾聲爆炸。

那簡直就像是小朋友玩的樂高積木突然倒塌，不同的是，現實裡，樓宇會爆炸，房屋會起火，無辜民眾死的死、傷的傷。

很像電腦的線上遊戲。

接著，他好整以暇的脫下身上的衣服，換上挪威警方的制服。上一場是「聲東」，讓真正的警察和消防人員疲於奔命，下一場就該「擊西」了，他一個人跑到學子眾多的夏令營去。

此行狀況相同，沒有人在半路上把他攔下來，讓他安然進入營區，掏出身上的槍隻，見一個殺一個。這方面他是很公平的，不論男女，無分老少，他要大宰特宰的是一種學名謂之「人類」的四肢動物。

是的，人類，該殺的人類，該死的人類。

等事情料理完了，布雷維克看也不看地上鮮血飛濺、橫陳遍布的九十幾具屍首，只管按照自己早就擬妥的方案，施施然跑去向警方自首。

這一方面，他顯然查過挪威現行法律和法條，政府可沒法子處決他，他很可以因此嘲弄位在倫敦的國際特赦組織，嘲笑世界各國的廢死團體。

他承認，他的行為的確「殘忍」，但「不得不做」，殺得太多比「殺得不夠」還要好。至於犯下這樁屠殺罪行的理由，等他出庭再宣布。這就等於否認了媒體的報導，道是他早在網路上就已 PO 出 1500 頁的恐怖攻擊宣言。

各方眾說紛云，當然皆屬「事後諸葛亮」，卻也不足為奇。放眼過去百年，哪一回不是如此？這一次，起先哀嘆挪威蒙難，這個北歐之國「失樂園」了。接著批評向來對於英美反恐採取抵制和不合作的挪威政府，這一下，刀子終於掉到自己的頭上了吧？你說，這能沒有幸災樂禍的成分嗎？

最後，就是人們紛紛驚相走告，上一世紀的極端右傾思潮是不是又回來啦？

如果真是如此，那歐洲的政府、媒體和人民真的很健忘，正是在 2008 年底以及 2009 年金融海酵期間，英國國家廣播公司就已做過一份包括中南美在內的「全球性民調」，指出人民對於社福政策非常厭倦，更有幾達半數的民眾反對資本主義，大企業應該收歸國有，民主令人煩膩反胃，必須痛加檢討。

仔細深思，這種來自西方群眾的聲浪，無非在表達，他們受夠了現行的民粹式民主。然則言者諄諄，聽者藐藐，美國歐巴馬俯首於新保守學派的「大美國霸權主張」，印美鈔救經濟，拖著全世界共同埋單，英國兩任首相忙著和八卦傳媒老板把酒言歡，法國則想方設法找利比亞的格達費報老鼠冤，德國梅克爾則在反核上態度忽左忽右。

至此，不過兩年多光景，英國人率先憤怒了，梅鐸首當其衝，光是關掉《世界新聞報》還不夠，併購「天空頻道」的交易自此告吹，就連一向老牌的《泰晤士報》如今也搖搖欲墜。不僅此也，卡麥隆首相為之灰頭土臉，眼看著政權瀕臨覆滅，卻是束手無策，只能低頭又低頭，只差沒下跪了。

此聲未歇，彼事又起。這一回輪到挪威上演「一人大屠殺」的悲劇了。可這真的是極右思潮的反饋作用嗎？

「天生萬物以養民，民無一德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這是明末張獻忠的「七殺碑」，如今看來豈非更像布雷維克的惡行？

鐘聲響起，人類文明的喪鐘一直在敲。而其鐘擺也一直在擺盪，從右到左，復從左到右，可促成擺動的因子，把所有的政治思潮剝除了，其實就只剩下兩個字，仇恨。

是的，無來由而莫名的仇恨，激發人類的彼此不斷殺戮。

然則布雷維克有無共犯？有的！

看看他的從製造肥料炸彈到展開屠殺的過程吧，類似的情節和手法，不都早在歐美流行的驚慫犯罪小說出現過？過去 30 年好來塢這方面的電影，有人沒觀賞過嗎？再不然，如今最時髦的電腦線上遊戲，只須移動滑鼠敲敲鍵盤，畫面上立刻哀鴻遍野死傷無數。那可是一條條的寶貴人命啊，有哪家大人和小孩在乎過，不因此而習慣而感官為之麻痺的？

布雷維克的殺人技巧和手法，只是在模仿而已。他只是個在資訊泛濫的年代，被電腦、電視電影和膚淺流行小說的大眾傳播，徹底淨化成一具缺少靈魂的機器人而已。

喪鐘依然在敲，聽得懂的，就時猶未晚。尋找替罪羊，是很容易的，問題不在左右，而在大自然的平衡律，其他的都是媒體持續操弄民粹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