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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十節憶故人(非關政治)
2017/10/10 22:16:53瀏覽2348|回應15|推薦100

  求學階段有兩個同學是國慶寶寶,一個是國中同學,一個是大學同學,大學同學嫁了一個疼愛她的好丈夫,而國中同學卻在二八年華殞命。

  多年來,常常在夢裡見到她。

  每次入夢,她都是學生頭,有時穿著國中藍外套,有時穿便服,而我的模樣會隨著年齡改變。只有一次她穿著高跟鞋,說是這樣才能跟我一樣高。經過隔壁眷村過馬路時,我緊抓著她不放,我說我一放開,她就會去撞火車,她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看著我,換她反手緊抓著我,她因學吉他而留的長指甲陷在我的皮膚裡。我醒來時,皮膚還隱隱作痛。

  是的,她在高一時元旦假期跟同學碰面之後,撞火車身亡。才剛剛過十六歲生日不到三個月。

  到底心裡有甚麼結打不開,這麼小的年紀會走上絕路。

  那一次元旦假期連放三天,元月3日早晨,我才剛起床,一個國中同學打電話來給我報喪,我驚嚇到了極點,早飯都來不及吃就跑到隔壁眷村去找另一個同學,我們一直想是不是誤傳,有人惡作劇,就撥了電話給國中導師,導師說她已去求證,是真的。

  假期的最後一天,我都在鄰村同學家相互取暖度過。

  這個早逝的同學跟我一樣是外省第二代,我爸是軍人,她父親是低階公務員。我原本以為她爸是個高級公務員,直到去了她家才知道其實不是。

  她有一種說不出的高雅氣質,彷彿是個大家閨秀,國一時看起來很樂觀,她介於外向與內向之間,雖然她的氣質比我好太多了,但她似乎不諳家事,學校書桌抽屜裡非常凌亂,常常找不到東西,她坐在我旁邊,有時還要幫著找,家政課的作業有一半是我幫她完成的,但我跟她就是談得來。

  我們都喜歡黃梅調電影,國一暑假,梁祝重新拷貝上映後,我連看了幾場(那時電影院多不清場),就能將歌詞全部記住,她家有唱片,但沒附歌詞,我就像默書一樣抄給她,她家還有樂蒂主演的紅樓夢,我跟她借來聽了幾次,回饋的也是邊聽邊抄歌詞給她。

  國二以後,總是發現她總是黛眉含愁,我是個書呆子,心思都在課業上,別人不主動說,我就沒有多問。

  國中以後,眷村附近農田賣掉蓋公寓,夏天變得很熱,假日我跑圖書館去念書,國二下學期期末考前,在圖書館巧遇她,她說她家在附近,中午去她家吃個便飯吧。我想也好,通常我中午都是啃個饅頭,去她家應該能吃好點。

  她家是個日式木造房子,好小,我以為眷村已經夠簡陋了,沒想到她家更擁擠。

  有沒有客廳我已忘了,進門後看到一張床,她母親(看起來像個老奶奶)拿著扇子坐在床上,喊我們吃飯,她說夜裡她跟她媽睡,說著已經到飯廳了,那個格局就是一張大木桌在房子中間,四周是木板連著圍繞在牆上,當然有門有窗,我發現門窗都沒紗,那不會有蚊子嗎?

  我們就坐在桌子旁的木板充當的"椅子"上吃飯,我還記得有一條魚及空心菜,另一盤是甚麼,完全忘了,是蛋還是肉,還是湯?總之,我只扒了白飯及夾了空心菜,其他的都沒敢伸筷子。同學一直問我怎不吃魚,我勉強夾了一點,我怕死魚腥味了,偏她家這條魚又是淡水魚,土味重得要命。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她中午的飯盒常常沒吃完,她母親做的菜不好吃。

  對於他們家的情況我沒開口問,雖然很納悶她母親怎麼年紀那麼大?

  我們吃完,返回圖書館途中,巧遇鄰居,看她的表情好像很不想看到這鄰居。鄰居老遠就喊她,講話帶鄉音,囑咐她要好好念書,說是她母親四十幾歲才生她,費盡千辛萬苦,就她一個孩子,長大要孝順。

  她苦笑的說這鄰居每次遇到她都說相同的話。

  我心裡大概知道了,又是動亂時代的悲劇!那年代,從大陸出來的年輕夫妻,尤其是公務員,不論在撤退前就先來台灣,還是倉皇跟著單位走!大陸上可能已經有一兩個小孩托給祖父母,以為不久就能回去,來台沒有生養,再拖幾年眼見回不去了,只好高齡生產,我們村子裡也有這個情形。

  國三時,我每天一兩點才睡,五點多起床,眼裡只有升學,我幾乎不記得與她互動的情節了。

  就這樣,升學考我考了公立高中,她不知何時成績下滑的不像話,只上了所護校。我很疑惑於她有辦法勝任護校課業中整理內務這部分嗎?這些細緻的工作她做得來嗎?

  畢業後,她因住校,我們沒機會聯絡,卻在半年後傳來這種訊息。

  我打電話給我一個小學國中都同班的一個好友問問死去同學的情況,在電話裡她哽咽的說聖誕節時她們還碰面,彈吉他,唱了一天的民歌。完全沒有異狀。

  喪禮我沒去,因為隔天就要期末考,而且我身上沒錢可當車資。國中同學去了幾位,回來說遺體殘破,鼻子都沒了。被火車撞,當然是這樣了。

  有幾個同學拼湊了一些可能的死因。

  護校課業讓她備感壓力(是啊!根本不合她的個性。),有校外男生一直寫情書給她,讓她很困擾,學校老師不諒解,也不相信是男生單戀,母親也責備。

  她無人可傾訴。

  就這樣孤單離去。

  多年後的今天想想,如果當時的年代不那麼保守,學校輔導室像現在一樣的功能,也許不會發生這種慘事,一樁以現代人看來根本沒啥大不了的事,卻逼死一位正值青春的乖女孩。

  她自己的個性也想不開,平時看似不拘小節,卻是有心靈潔癖,一個小關卡就挺不過去。如果她現在還活著,再回頭看自己年少時的事,根本不算甚麼!

  最近又突然想起她來。還是覺得可惜。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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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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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1/05 13:42

心理健康的重要性,早年常被忽視和誤解。

秋冬季的天氣是會引發很多回憶。

這早逝的青春,唉。

蒂兒(fudi63) 於 2017-11-05 16:30 回覆:

以前的教育都是強壓的。

女性受到很多社會規範的壓迫,完全沒向外求救(傾吐)的管道,為了細故自殺的非常多。

年紀漸長,開始回憶從前了。


Flying Eagle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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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0 20:24

雖說是多年前的事,讀來仍覺悵然,很心疼妳的同學。

我大學畢業後只和少數同學來往,多年後聽說大三的室友為了婚事想不開,在田裡喝農藥自殺。我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她總是安靜地微笑著,而且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難題.....


蒂兒(fudi63) 於 2017-10-21 20:47 回覆:

為名節、名譽而死,尚可理解。

久病厭世也能同情。

為情自殺的,在我看來最愚蠢。

大概就是那種"不甘心"的心情壓垮自己吧。

忍一時氣,風平浪靜,退一步想,海闊天空。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您的同學也是可惜了。大好人生...。


陳正華 牧師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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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18 09:57

謝謝好文分享!

讀完蒂兒這篇文章,心中特別難過...尤其是聯想起我自己的初中同班同學;

她,是我們班上的模範生,患了憂鬱症;後來沒考上高中,之後傳來她上吊自殺的消息...

蒂兒(fudi63) 於 2017-10-19 08:06 回覆:

原來正華姐也有類似的經驗。

模範生、資優生,都給自己的壓力都太大了。太過追求完美。

去年12月,我外甥的大四學姊也莫名的投繯自盡,先前沒半點跡象。平常大媽型的個性,幫助學弟妹,又愛搞笑,任誰都無法理解?一個前途似錦的優秀年輕人,就這麼結束自己的生命。


蒂兒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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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課題
2017/10/17 20:42

我國中同學去世的那一年,我陸續又送走三位疼我的親人。

那一年四月,我小姨婆的丈夫(台語叫丈公仔吧)去世,六月我爺爺驟逝(對我的打擊太大,好多年都走不出來。),秋天我表姊夫去世(表姊是我父親在台唯一親人),從那時開始,原本好吃好睡的我,患了睡眠障礙,直到今日。因為那一年對不到17歲的我,震撼太大了。

往後的日子都讓我不安,直到父母過世。

父親那一邊的長輩都走了。伯父伯母全都不在了。

母親那一邊只剩大姨。

父母走之前,是二舅、外婆。

父母走之後是大舅,大姨父。

去年小姨父、小阿姨相繼離去。

眷村裡認識的北杯、媽媽們也一個個離世。

有生就有死。

這就是萬物的循環。


蒂兒(fudi63) 於 2017-10-17 20:44 回覆:

上週末,同學玲過來,我們談了非常多的生死議題。

礙於隱私,也不便公於網路。


行書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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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過客
2017/10/14 17:20

蒂兒 安

您一生經歷的故事許多,為人思慮憂心也深,很圓滿的蒂兒,


欲越紅塵以霞天 為觀天地願化泥
蒂兒(fudi63) 於 2017-10-14 22:37 回覆:

10月10日是我已逝同學的生日,而10月9日是我高中同窗好友玲的女兒小綠的去世日子,已經五年了。

我同學倒是放下了。

她今天下午從高雄來找我,我從一早就發麵、在廚房一直忙,下午四點去車站接她前,我幾乎已把晚餐做好了,麵包也早已出爐了,明天早上要吃的。

明天還要陪她一天。

其實每個人的生命都無法很圓滿的,一定會顧此失彼的。

少些計較心,就會看起來很圓滿。


浮生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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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12 13:05
那個年代的孩子會這樣想不讓人意外
只是不禁讓人感嘆青春年華的生命隕落
想必讓她的家人也很不好受
若是場景換到今日
應該會不一樣吧
蒂兒(fudi63) 於 2017-10-12 14:53 回覆:

據參加喪禮的同學說她母親非常傷心,沉默不語。可憐父母心。

喪禮之前,她護校老師還將遺體從殯儀館借出來檢查,怕被曾被性侵之類的。

我真不明白我同學為何有那麼深的孤單無力感。

~~

時代變遷太快了,以前的女孩受道德壓迫得太嚴重,造成時代悲劇;如今又道德不足!過與不及都不好。

~~~


無限生命 生命無限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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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11 12:01

好久不見

山頭圖案  我喜歡

國恩家慶憶亡友  可以想見你是心地醇厚

蒂兒(fudi63) 於 2017-10-11 21:06 回覆:

連續假日有點時間,就隨手寫了一段文字。

山頭國旗是某一年元旦在台中市政府前拍的,光輝十月拿出來應景。

很高興您喜歡。


多硯坊 (休)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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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惋惜
2017/10/11 10:33

憶故人

逝去的青春歲月

一如美好的年代

除了入夢

都已永不重逢了

蒂兒(fudi63) 於 2017-10-11 11:33 回覆:

青春歲月有人是美好的,而我同學卻是慘澹的。

我則是貧窮,覺得唯有念書才能脫離貧窮,所有的苦都咬牙忍過,只要能繼續念書。


飛雪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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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11 09:10

看到蒂兒這位同學的事很感慨

如妳所言~若非生在那個年代

也許悲劇不會發生

很多事情在當下過不去的

回頭看時真的就沒什麼了

希望妳那同學安息

她會來夢裡找妳

可見她還是依來賴著妳

蒂兒(fudi63) 於 2017-10-11 11:30 回覆:

小飛雪說的對<很多事情在當下過不去的,回頭看時真的就沒什麼了>。

事情熬過,事過境遷,再回頭看,都是小事。因為情緒消失了。

哪個人的人生不是波折不斷,千瘡百孔的,人生如苦瓜湯。

她入夢多次,應該是我們彼此都有牽絆。

去年此時,我忍不住去幫她超渡,我想她死於非命,父母應該已不在了,就去盡一點力。

不論這些宗教儀式是否為真?總是做吧!


看雲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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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11 07:53

那麼年輕就走上絕路,真讓人惋惜! 

以前觀念保守,只有禁止沒有開導,的確讓年輕孩子無所適從。輔導室本來是要解決學生生活和心理上的問題,處裡不當變成適得其反。同學父母晚來得女,這樣的打擊可能更受不了吧。

蒂兒(fudi63) 於 2017-10-11 11:20 回覆:

我們那個年代好像沒有輔導室,以前的輔導課叫做指導活動,根本沒上,都是給學科老師拿來加課。

她高中念護校,要住校。我估計她可能故意想脫離家庭,想離開令人窒息的壓力(母親的關愛以及鄰居的叨念),這是我的猜測。但沒想到一些宿舍的鋪床單內務不是她能勝任的。

我高一時尚護理課時,鋪床單、製作消毒用棉花球,一些簡易護理工作就使我厭煩,那樣反覆。當時我心裡就想到我同學,覺得她的個性怎會有辦法忍受?

我一直想等寒假跟她約見面。高中功課仍是吃緊,我終日埋首教課書,連假日也不得喘息。就這樣沒機會...。

聽同學說她母親認屍時認毛衣才確定的。

我有幾年都希望奇蹟出現,當年是錯認。我甚至夢過同學說她並未死,只是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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