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的時候，負責鎖門的衛生股長美林向我報告：「老師：通往後陽台的後門有問題，無法上鎖。」 我連忙去檢查，發現喇叭鎖的門把鬆開，別說是無法上鎖，連關上都有困難，於是立刻交代班級總務去總務處取報修單，請校工來修。

因為我班級教室在一樓，門戶很重要，平時若是學生放假的時候，校園是開放的空間，位在一樓的班級若是門鎖壞掉，任何閒雜人來校園活動，都能闖入，不像二樓以上的班級，至少放假的時候鐵門會拉上，多了一層防護網，一旦門鎖壞了要修復，比較沒那個急迫性。

沒想到總務股長很快就把那張報修單退還給我說：「總務處不修，說那門是人為破壞的，不是自然損壞。」 聽到這樣的陳述，我就知道後果了：在總務處負責修繕的校工先生是一位很有原則的人，只要是他認定為人為破壞的公物，就要找出破壞者，無論是用何種方式處分，總之冤有頭債有主，不然他不會那麼輕易被使喚，不隨便「到府維修」。

可是公物損壞，除非是在眾目睽睽下犯案，肇事者才能無所遁逃，否則再怎麼逼問，會老實承認的機率根本是微乎其微。

於是又是一番師生的拉鋸戰，我在台上言者諄諄，不斷地苦口婆心勸導，呼籲肇事者出面自首，也期待班上有看到的人能告訴我破壞公物者為何人，相信肇事者也不會是故意破壞公物，但是只要有勇氣認錯，讓校工盡速來維修，也能早點讓大家有安全進出的門戶。甚至威脅他們，若是無人自首的話，那就不要處理這扇門，那大家都不方便，個人財物自行保管，冬天無門擋風，夏天關不上就讓冷氣隨意進出，反正傷的是大家的荷包。

說完話的第一天，班上沒任何動靜，我私下請班長調查，自己則做了一張問卷，在放學的時候，發下去讓同學填寫，當中有五個選項，請他們勾選：

□1.無論用什麼方法，我希望老師能查明真相，盡速找出破壞門的人，把門修好，還大家一個安全的讀書環境。

□2.請老師不要再追究是誰弄壞那扇門了，反正也沒人承認，就用班費賠償了事。

□3.我有看到他（他們）在弄那扇門，老師可以找他（他們）問問看： __________________（人名）

□4.我星期一為了進出後面的走廊，有開過那扇門。

□5.那扇門就是被我弄壞的，對不起，造成大家的不便。

雖然知道要用這樣的方式讓肇事者承認的機率微乎其微，但是至少能了解到底班上同學心中的想法到底是如何，如果是肇事者的話，就不會勾選1，如果有人看到的話，從3的選項就可查出線索，以我帶班的個性，絕不可能讓他們一樓的門戶大開，就算查不出肇事者是誰，全班用班費也一定要把門鎖修好，之前只是放話要逼出肇事者現身，但是若這樣還是抓不到肇事者的話，憑這份問卷調查的結果，我相信大部分的同學還是會勾選1，然後以此結果為由，用班費請校工把門修好。

結果果然不出所料，全班28位學生，勾選1的有24位，勾選2的有4位，而3和5沒人勾選，第4項只有一人勾選（他是全班的遲到大王）還有一位同學在問卷背後寫說：「這扇門在壞掉之前就有問題，曾有一次XX同學被關在外面，門把轉了很久才順利進來。」班長也說，在一個月前教室交接的時候，他有發現這扇門的喇叭鎖有異狀，轉起來不順手「門鎖會壞有可能真的不是我們班學生弄的，是之前就有問題。」

我向校工先生表明這項疑點，那位聾啞人士的校工先生搖搖頭，指著教室的門下方處，我循著他手的位置向下看，看到了關鍵性的證據：腳印

這門上的腳印，呈現出一個事實：有人踹門，門鎖才會被踹壞。

這就是台北市的學生厲害的地方，以前我在新北市的工業區教書，那裏的孩子問題雖然很多，但是一旦做錯事，嚇嚇他們馬上就會老實招供，家長也不會有什麼意見；但是現在在這所位於東區豪宅包圍的學校任教，這些學生們成績沒有比較好，而機靈的腦袋倒是很會規避責任，做錯事只要打死不承認就不會有事，類似案件發生，在我班上層出不窮，我已經越來越覺得自己擔任的腳色不是老師而是柯南，會令我困擾的事情不是課程準備而是處理這些看似雞毛蒜皮的鳥事，無論是生氣罵人或是動之以情、威脅利誘等等手法用盡之後，卻還是令案情陷入膠著，最後只有不了了之的情境，讓我對自己處理事情的能力，越來越沒信心，工作的熱忱也因此日漸熄滅。

我指著門上的腳印，抱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向全班學生喊話：「證據會說話，門上的腳印顯示班上有人踢門，你們還敢說這不是班上同學人為破壞的嗎？有踢的人就快出來自首，不要每一次個人破壞公物的行為都要讓全班用班費來幫你買單！」

下課的時候，同學們採取自力救濟，一個個對腳印，想要抓出元兇。

如果他們能用班級同學的力量來找到肇事者，那當然會令我省了很多力氣，但是據我所知，後來比對出來腳印相合的那位學生，他仍舊不承認是他踢的，負責擦門的同學過去也曾在踢門的黑名單之列，有可能是他踢的但是沒有目擊者，他不承認我也沒辦法，詢問檢查教室清潔工作的衛生股長美林是否有注意到這腳印出現的時間點，她說她也不清楚，最後只好叫她把那扇門上的腳印擦乾淨，另ㄧ扇門也徹底擦乾淨，我親自檢查完畢後告訴全班同學：

從現在開始，再有任何腳印出現在班上任何一扇門上的話，看你們還有沒有理由推說是前人留下來的！

走筆至此，也許你我都認為事件可以平息一段時間了吧，至少同學有了警惕，會有一段時間不再犯案了吧？！

錯！腳印才剛被毀屍滅跡的第二天，我站在講台上授課，有兩位學生遲進教室，我問他們：「為什麼晚進教室？」一個說腳撞到，另一個陪他去保健室。

「腳好端端地怎麼會撞到？該不會是你踢門吧？」其實當時也不過是隨便問問，眼光一飄，就轉到9點鐘方向前門的位置—有個新鮮的腳印不偏不倚的出現在昨天才剛檢查完畢的前門正下方！

老天爺啊！求你快讓我送走這一屆的學生吧，我已經是欲哭無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