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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駒騎士 (二十) 落寞的夢
2011/07/04 00:02:49瀏覽1089|回應6|推薦123

※本集有歌曲搭配。

  這堂課,蔣伯謙不時悄悄望向李棻檸,昨天她失落遠去的背影,令他勾起了若干回憶,而感覺自己正狠毒地對待一顆柔軟的心。他想重新與她展開互動,不料兩節課程下來,始終不見李棻檸抬過一次頭,她只是默默地盯著桌面上的講義看。
  鐘聲響起,同學們紛紛離去,這天沒有人尋他課後討論,蔣伯謙便靜靜地整理好背包,扛在肩上。往教室門口的一小段路,他走得慢慢的,似乎絞盡腦汁在尋找理由使自己停下來。直到出了大門,他終於按捺不住而回頭查看,卻見李棻檸已在座位上啜泣著。

  「大家都吃飯去了,這時候哭,沒有人安慰妳喔!」
  聽見蔣伯謙的聲音,李棻檸抬起頭望著他,一時無語,片刻,才低下頭道:「安慰了也沒有用,因為我惹氣的人是你啊…」
  「呵,」蔣伯謙試圖使語氣輕鬆,「只是讓我說了幾句氣話,就使妳難過了這麼久。」說著,在李棻檸的斜對面坐下,和緩地說:「妳願意告訴我為什麼嗎?」
  猶豫良久,李棻檸才低聲吐露,「我很喜歡你啊…,老師。」
  這句話,著實令蔣伯謙感到訝異。
  沒有得到老師的回應,李棻檸抬起頭來,發現他清澈的眼睛裡,流露著那麼一點怔然,與愕然。她趕忙澄清,「不知道是哪種喜歡?但是我很喜歡和你閒談,和你討論,和你走在一起。大概有一點點像崇拜吧!」
  蔣伯謙微笑,「崇拜什麼?我不是偉人呢!」
  「我好喜歡你的文章透露的那種感覺,」似乎在回憶中望見了內容,李棻檸浮起笑容,「很清新,但是又很夢幻,…好像可以讓人解憂。」一會兒,她看著蔣伯謙,「你的人就像你寫的文章那樣…」
  「是嗎?」蔣伯謙的笑容中帶著一絲靦腆。
  「對呀…」李棻檸寬心了些,「所以我才一本一本的收集,但就差第一本《逐夢者》了,不然我就是你道地的粉絲了!」
  「《逐夢者》啊…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記得有一本後面有附一份你的著作年表,第一和第二本差了四五年的樣子。」
  「嗯,」蔣伯謙稍事思考,「有很長的一陣子,我寫不出妳喜歡的那種文章。」

--------

  仙樂斯舞廳裡,若干男女隨音樂在中央起舞,仙妮看了看他們的身影,回頭瞧瞧自己,卻是在陪客人打牌。頭頂微禿,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士,排出一組不大不小的牌,面容喜悅地抬起頭望著她。仙妮氣定神閒,將自己的牌開出來,「哪…,同花順。我說你啊…讓我贏了這麼多次,要是在哪家人客廳,早就輸到脫褲子了。」
  那中年男士似乎感到有些無趣,想洗牌重新再來過。
  「許先生,您真是奇人,跑這麼遠,就只是來找我玩牌?」仙妮說。
  「沒辦法…」許先生笑了笑,「妳出了場就不和客人約會了嘛!」
  「那我們現在在約會囉?」
  「是啊!親愛的仙妮,我帶了妳喜歡的水仙花來了。妳瞧,白白的,好可愛呢!」許先生將一小束水仙遞予仙妮。
  仙妮哼起了流行歌曲「『那麼白那麼小,水仙怎禁得風吹雨打…』」繼而盯著許先生問:「你覺得我適合這樣的花嗎?拿去送給別人吧!」
  「但妳上回告訴我,妳喜歡水仙花的呀…」許先生無辜道:
  「哦?」仙妮回想起自己的確說過類似的話,便又從容地敷衍著,「那我這禮拜不喜歡了,你送別的花給我吧!」
  「要我送妳什麼,才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呢?」
  仙妮還沒來得及回答,許先生的耳朵便被另一個女人給擰了起來。只見是個中年婦人,她沒好氣地罵道:「死鬼,說是去找朋友,原來到這兒找舞女來的!」
  「太太,我只是想過過舞癮嘛!」許先生無可奈何地擺擺手。
  「過舞癮!」婦人的大嗓門,吸引了周圍的目光,「我也可以陪你跳啊!」
  「妳不了解,這位仙妮小姐什麼舞都很在行的。」
  「跳舞需要跳到帶這麼多花來送嗎?」婦人將那束水仙搶來,拍打著丈夫的禿頂,「放我一個人在家裡做牛做馬,自己跑出來逍遙,我真是命苦!」
  「夫人您別生氣嘛!」仙妮倒是雲淡風輕,她起身以雙手牽起婦人,「來,我陪您跳一支舞。」
  「不用妳陪!」婦人甩開仙妮的手。
  「來嘛!」仙妮又挽著婦人,一面帶她走進舞池,「我們在這兒工作的,像您這樣的女子見得多了,其實,您也可以出門去找樂子的,何必委屈自己在家呢?是不是?」
  婦人心想這舞女稀奇,怒氣消了一半。
  「想跳什麼舞,我來負責教會您,將來您也邀個像樣的紳士共舞,怎麼樣?」仙妮說。

  仙妮說服了婦人,兩個女子在舞池中翩翩享樂。這裡結束了一場可能鬧大的紛爭,那兒又起了一點問題。

  「我不要妳跳這樣的舞,換!換一個人!」帶著醉意的年輕男人推開身邊的舞女,不耐煩地吼著。
  兩位小姐感到十分為難,其中一位開口道:「先生,你到底要跳什麼舞嘛!也不說清楚,這樣我們怎麼曉得呢?」
  年輕男人皺起眉頭,他自桌邊站起身,指著兩人說:「總之不是妳們這些,我要換別的小姐!」話畢,竟「嘔」地吐了滿桌。
  「哎呀!」站在一旁的舞女遭到波及,高聲喊著,「你看你,不會喝就別喝那麼多嘛!我的衣服都給你弄髒了。」

  仙妮瞥見角落有人拉拉扯扯,定睛留意之下,詫異萬分,她讓適才鬧彆扭的許先生夫婦重新坐在一起聊聊,接著跑向年輕男人那兒。她抽起餐巾,遞給服裝沾污的同事,見年輕男人趴在桌上喃喃自語,她向兩位小姐說:「去忙妳們的吧!他交給我就好。」
  「妳真要變成和事專家了!」舞女向仙妮說完,便雙雙離去。
  仙妮在年輕男人身旁坐下,柔聲問:「小作家,你出現在這個地方做什麼呢?」
  年輕男人抬起頭來,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眼前的人物,即使妝扮全變了,但那笑容是多麼熟悉。
  「記得我嗎?」仙妮問。
  年輕男人點點頭,「藍小姐…」

  他們來到舞廳外面,在騎樓的日光燈照射下,藍琪才看清了蔣伯謙的模樣,那張面孔清秀依然,但下顎蒙上了一片鬍渣,雙頰也凹陷了,使他看來狼狽,原先一對清澈的眼眸,現在黯淡無光,被黑眼圈包圍著,使他充滿疲憊。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呢?」藍琪說。
  蔣伯謙只是失落地發著愣,沒有回答。
  「你跑來舞廳做什麼?這時候不是應該在爬你的格子嗎?」藍琪又問。
  「我想念省誠,想念他在飯店裡和我跳的那種舞,可是不知道名字,所以想來這裡找找看。」蔣伯謙低聲道。
  藍琪的臉色沉了下來,一股落寞湧上心頭。
  「妳呢?」蔣伯謙回頭看著藍琪,「怎麼秘書不做,跑來當舞女了?」
  「我已經換了不曉得多少工作了,每份工作都和同事或者主管不合,他們都說我太隨便了。這裡適合我一些,至少可以我行我素。」
  「省誠死了以後,什麼都變了,妳覺不覺得?」蔣伯謙問。
  「六十四、六十五、六十六…,其實這四年裡面,世界變得愈來愈熱鬧了。省誠死的時候,還沒有狄斯可,沒有高速公路,你們一定要理頭髮,我們裙子不能穿太短,現在大家愈來愈光鮮亮麗,生活愈來愈方便,娛樂也愈來愈豐富了。如果省誠還活著,我們會有更多的幸福。」
  「我們?」蔣伯謙不解。
  「我們三個啊!」藍琪說:「如果他還活著,被家人逼到受不了的時候,我可以和他結婚,這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雖然這只是個幌子,但是可以保護你們繼續下去,不被外人說三道四。這樣不是很好?」
  多理想的計劃,蔣伯謙不由得更加惆悵,「可是省誠已經走了…,他一離開,我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人,蕭條地活著。」
  「你蕭條什麼?」藍琪問。
  「我沒辦法把他放下,一想到他,我就難過。省誠不在了,我覺得世界變得很殘酷,什麼都要和我作對…」
  「我知道,因為他在的時候,我們都被他保護著。」
  「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是什麼模樣,也不敢去面對它。如果可以,我好想回到從前啊…」說完,蔣伯謙仰望夜空。
  藍琪拍拍蔣伯謙單薄的肩膀,「你要振作啊!沒有了省誠,你還是要勇敢逐夢的,不是嗎?」
  蔣伯謙搖搖頭,「我已經沒有信心了…,打從文章一篇篇都不被錄用,垃圾桶裡的稿紙愈來愈多,我就放棄了…,沒有再提過筆。」
  「什麼!?」藍琪不禁訝異道:「伯牙絕絃,你也要來個伯謙絕筆嗎?」
  「別說了。」
  藍琪搖了搖頭,音調高了一些,「你這樣怎麼對得起省誠呢?他的希望就是你能做個小文人啊!」
  「小文人,全世界都不欣賞我,做什麼文人?我對大家來說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乾脆,就這樣當個活死人好了。」
  「你不寫了?」
  蔣伯謙搖頭。
  「蔣伯謙!」藍琪發了脾氣,「你以為我過得這樣是為了什麼?為了不要委曲求全,我還是要做一個省誠喜歡,不會不屑一顧的藍琪。那你呢?枉費他這麼愛你,也不過才幾年時間你可以把自己搞成這樣,我以為你會很堅強地繼續走你的路的,沒想到…」見蔣伯謙沒反應,她站起來,「算了!你要放棄和我沒關係,隨你去吧!」說罷,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省誠去了,連藍琪也拂袖而去,他的夢全然破碎了。蔣伯謙感到自己十分窩囊,他的心好似扭曲了,眼眶又熱又脹。

  漫無目的地在夜晚的台北街頭走著,他像是被閃爍的霓虹燈與汽車喇叭聲淹沒了,車輛的廢氣構成灰濛濛的簾幕,一層又一層,使他的心迷失在其中。來到鬧區邊緣,似乎暫時獲得了寧靜,路過一處舊書攤,蔣伯謙佇足在那兒,也許想自書香中尋獲重新站起來的力量。他默默地搜索著中意的書籍,卻在夾層之間看見那一本薄薄的《逐夢者》…。

  蔣伯謙掏出幾個銅板,將逐夢者帶了回家。

  他像陌生人一般越過在客廳中聆聽唱片的父母,回到臥室。那時他們搬入了較大的公寓,於是他不需要再和弟弟妹妹擠在一張雙層床上。他躺上自己的單人床,將舊書攤買來的,被人放棄的《逐夢者》捧在心頭,再也忍不住悲傷的情緒,淚水克制不住地湧流出來。

  耳邊彷彿響起了熟悉的嘟嚕聲,片刻,是查省誠惺忪的一聲「嗯…」
  「醒醒…。」
  「噢!小伯謙…」
  「你在睡覺啊?」
  「嗯,我在睡覺…」
  「那我不說了,給你繼續睡。」
  「別掛!別掛啊…」
  蔣伯謙甜甜地笑著,「讓你繼續留在夢鄉裡啊!夢裡最沒有煩惱了。」
  查省誠在枕頭闔著雙眼,微笑地說:「在夢裡最沒有煩惱…但是,夢醒的時候,在我快要跌進現實以前,聽到你的聲音,又好像讓我繼續活在夢裡…」
  「改天再陪你當小牧人…騎著馬去追你的夢…」蔣伯謙微笑,眼神充滿感動。
  查省誠燦爛地笑了,點了點頭,「好…伯謙…我真喜歡你…」
  蔣伯謙握著話筒,久久說不出話,過了一會兒,才開了口,「晚安…」
  查省誠沒有回答,因為他雖然還握著話筒,但已帶著微笑再次入睡了。
  「你看!醒醒睡著了,看他嘴角的笑容,一定在夢裡找到了他的世界…」

  「睡吧!省誠…這次不會再有人把你從夢裡吵醒了…」
  蔣伯謙痛哭失聲,緊緊抱著那本《逐夢者》,將臉埋進枕頭中。

(待續)

依凡斯 2011.05

※這篇文章搭配的歌曲是Andy Gibb演唱的〈(Our Love) Don't Throw It All Away〉(1977),聆聽與否,格友可自行選擇。

白駒騎士 最後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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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應文章

PeterNJ(擁擠與便利)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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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
2011/07/18 09:14
恭喜你喝下午茶。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1-07-19 01:27 回覆:
午安Peter,謝謝你的祝賀!

KT
我是很想拉你的手...
2011/07/07 00:07
只是忙碌的生活已經讓人無法靜下心來書寫了...(就乖乖當個觀眾吧)= =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1-07-07 16:28 回覆:

午安KT!

妳已經快忙到無法當觀眾了,還書寫呢...不過還是希望妳的業績蒸蒸日上!


^^亞莎崎|旅遊作家、專題講師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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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拉拉手吧!
2011/07/06 04:01

用文字拉拉手。

= =依凡斯呀!狐狸寫<接龍>寫到現在耶!

想睡了~~~~~~~

嗯!本想來拉您,但我了解創作長篇小說的忙碌...沒小到居然被仙劍拉了。

= =哼!

^"^~總之,還是要祝您寫作愉快。

狐狸會繼續追文的唷!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1-07-07 16:24 回覆:

午安亞莎崎,我們拉拉手吧!

之前看過那篇〈安全上壘〉,要在一個月內完成五萬字的小說非常不容易,何況妳另外還得工作兼經營BLOG。我實在太佩服妳了!

謝謝妳的祝福,也期待妳的作品得獎喔!



三 人行
2011/07/05 17:41

藍琪那個「三人行」的構想如果成真 ,

後續的故事一定更精彩 .

但是這樣一來 ,

妳就永遠寫不完了 .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1-07-06 01:26 回覆:

晚安書!

對呀…,也許會變得有點類似影集。而且他們三個如果過得很幸福,整個故事的調性就大扭轉了。


仙劍_驚夢奇談_解夢說(1)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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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07/05 02:41

嗨~

來拉拉您的手了

別生氣

俺已做好萬全被修理的準備了

希望您能接力,哈~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1-07-06 01:27 回覆:
不僅沒被修理,我應該還是第一個完成的,夠配合吧!

柔怡~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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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y Gibb
2011/07/05 00:09

我以前多愛Andy Gibb啊

他的專輯曾隨他的逝去絕版好幾年

好不容易多年前,才在誠品信義店買到精選CD

當下真是高興哪

依凡斯(evanceair) 於 2011-07-06 00:05 回覆:

晚安柔怡!

我是看Bee Gees演唱會DVD的時候,聽到這首〈(Our Love) Don't Throw It All Away〉,才知道他們還有一位弟弟。

但我第一次聽Andy Gibb的版本,是前年的事了。雖然歌詞與劇情無關,但感覺編曲與故事的氛圍很相襯,於是把它放進《白駒騎士》的劇本裡面。

誠品信義店可以找到許多一般唱片行沒有的CD,連兩年的父親節禮物我都是在那兒找到的,但價錢高一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