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稍顯弱勢，但地面仍騰起熱浪，晚風從丹寨追來，帶來一絲涼意，車子駛離通向高要村的水泥道路，向左轉入321國道，兩旁的榆樹形成一座漂亮翠綠的隧道，正值小學生們放學，他們分成兩小隊列行於馬路兩側，嬌小的身軀，靜默地前行。

我們正處於貴州省黔南布衣族苗族自治州的東南部，沿著雲貴高原東南斜坡而行，此處地形自西北向東南傾斜，海拔大約在500-1000米之間。山嶺與溪流交錯，其間夾雜著丘陵和平壩，耕地只佔了總面積的9.4%，素有"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稱。

321國道一路向南延伸，時而伴隨著都柳江的支流前行，都柳江是珠江的重要支流，也是三都縣境內最大的河流。翡翠色的江水平靜地映著周圍的青山，山上布滿梯田和果園，偶爾可見幾戶相依伴的吊腳樓，黑唆唆的屋頂融入周遭的墨綠色樹叢中。

三都縣城與丹寨僅數十公里，但其中有一段路程經過中鐵四局的工務段，柏油路面已經被大卡車的車輪刨光，甚且留下數百個深淺不一的水窪，馬路上白灰四起，周遭的樹葉全鋪上一層灰白色的粉塵。汽車幾乎無法避開水窪，車輪四下震盪，極難駕馭。

灰白的粉塵一路渲染到三都縣城邊緣才止住，這是一個稍顯老舊的小城市，市中心經過規畫重建，除了本地人以外，大街上極少有游客，此時不是個適當的旅遊季節。大街上車輛極少，路面顯得很寬廣，大多是載客的三輪車和摩托車，車速都不快，顯見當地人過著平靜而緩慢的生活。

轉進小巷之後，才發現人們都擠在這些略顯破舊而擁擠的巷子裡，傳統市場集中在一條L型的巷弄中，即使到了黃昏仍舊可以買到新鮮的蔬菜和肉類，兩旁的小商鋪販售各種辣椒和日用品，偶爾有一兩家小賓館委身其中。令我極為納悶的是，竟然很難找到餐館果腹，即使路邊的燒烤攤位也只有一兩處。

大約三十分鐘即可將主要街區繞行一遍，此時飢腸轆轆，竟找不到合適的餐館，大馬路兩邊的商店主要以服飾為主，新穎的款式不輸沿海城市。原先期盼見到當地人穿著水族傳統服飾，不過這一願望肯定落空了，這是個現代化頗為徹底的小城市，"傳統"不再為人們所珍惜，水族人引以為傲的"馬尾綉"，"水書"或是"端節"已然落寞，只有在水族端節舉辦的賽馬或是鬥牛場上，才可能見到傳統服飾，和屬於水族人的那種喧嘩而奔騰的個性。

三都是中國唯一一個水族自治縣，水族人口約有20萬，大約6成以上居住在三都。水族以大米為主食，但似乎更加喜愛糯米，除此之外，也會種些小米，包榖或是小麥。由於不善於栽種蔬菜，以大葉韭菜，青菜，廣菜為主，也能見到箭竹筍，苦瓜或是白菜。現代大棚栽培技術傳進這大山之後，其實各種蔬菜鮮果跟我們平常所吃的已經沒多少差別了。

縱然水族的食物種類逐漸與外地融合，但水族仍舊堅持保有大山之中的傳統口味--酸與辣。古時大山中缺乏鹽，人們發明以酸保質，甚至發現經過發酵之後的酸更具風味。

最常見的是"辣酸"，把新鮮辣椒洗淨之後磨成漿，加入大量的糯米稀飯或甜酒，封入泡菜罈中發酵即可。西紅柿可做成"毛辣酸"，河魚河蝦發酵兩個月後即成"魚酸"，豬骨或是牛骨熬制之後可做成"臭酸"。

台灣稱番茄，大陸稱西紅柿，貴州叫毛辣果。

三都縣城並無值得造訪的景點，天氣陰霾如一堵灰牆，襖熱潮濕的氣溫總是讓身上冒著汗氣，粉塵幾乎無所不在，身上很快就沾滿讓人不快的微粒。早晨在縣城裡四處覓食，只看到一家賣粉的小店，這種粉是廣西，貴州極為普遍的食物，人們可以三餐都吃粉，並且認為怎麼吃都不會胖。

"粉"以糯米磨成漿，在加熱的圓形鐵板上製成，類似我們常見的"可樂餅"的做法。吃的時候加上酸湯，牛肉，鹽，辣椒面，就成了口味厚重的"酸湯牛肉粉"了。這裡的"辣椒面"指的是辣椒磨成醬的狀態，當地人稱為"面"。

在都柳江邊的馬路上巧遇水族人辦婚宴的場子，都是一些街坊鄰居空下手邊的工作過來幫忙。婦女們嘰嘰聒聒，歡快地忙著宰雞洗菜，男人們則無聊地來會看望，毫無插手幫忙的意思。

水族的婚姻是一夫一妻制，過去大多為父母包辦，現在則多為年輕人自由戀愛，男女青年可以利用節日或是趕集時互相對歌，尋找喜歡的伴侶，不過，那也算是舊時代的事情了，現代的水族男女更喜歡透過網絡或是朋友之間的介紹而認識心宜的對象。

男女之間若願意結為連理，必須得明媒正娶以符合禮俗，得到雙方家長首肯後，男方會請媒人去女家送禮訂親，並選個吉日派人抬著豬仔去女方家"吃小酒"，正式迎親時再抬著大豬去女方家"吃大酒"。新婚之夜，新娘與伴娘同宿，第二天新娘即"回門"回到娘家住，等婚期過後，新郎再去女方家接回新娘，這才開始真正的夫妻生活。

有些新娘回門一住就一兩個月，稱之為"坐家"，這也算是"不落夫家"婚俗的一種殘存。另外，水族新娘在出嫁的路上最忌諱打雷或下雨，因此，婚禮儘量都選在秋冬舉行，這也是我這趟黔南秋旅有幸巧遇水族婚禮的主因，不過，一般新娘都在傍晚六七點鐘左右入夫家大門，我另有行程安排，無緣見到水族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