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9/09/16 00:06:41瀏覽477|回應0|推薦4 | |
終於要下連隊了, 這個風聲已在同儕中傳了很久,我雖未親眼看到人事令,但我們那位無情無義無血無肉無目屎的營輔導長湯姆漢克, 竟一直催著我趕快走路, 他要 ” 除舊佈新 ” ~ 好尖酸刻薄的話呀! 連讓我多待一天都不肯。 我只好包袱收一收,認份一點,快快去新單位 ~ 戰車二營報到 ( 據說戰車二營比戰車一營輕鬆許多)~ 我就要正式當輔仔了!
初到新單位的感覺其實是讓人有點輕飄飄的, 因為連上的阿兵哥個個都待我像待上賓一般,猛灌我迷湯, 對我畢恭畢敬, 我真是愛死那種感覺(雖然很快就會破滅!)。 當時在任的前輔導長尚未去新單位述職, 所以連上的政戰事務都由他帶著我做。 他說很捨不得這個他已待了兩年的單位! 我想起鹿鼎記裡的韋小寶每天餵海大富一口毒湯, 終於毒死海大富的故事。 莫非學長也喝迷湯喝上了癮? 不過盡職的他倒也沒有忽視新單位, 每天兩邊跑, 真是厲害! 好佳在, 剛到連上的第一天就是星期四莒光日, 有了學長的撐腰,我度過了來到連上最輕鬆的一次莒光日。 不過隔天就悲慘囉!
也不知是誰手氣那麼好? 一年一度的國軍體能戰技, 全旅就只抽那麼一個單位,卻偏偏抽中本連! 於是我聽到大伙兒紛紛說是作弊, 準是本連太優秀, 才會被旅部長官內定的! 我心想: ”這個連可還真臭屁,淨往自己臉上貼金! !”
隔日一大早值星官便集合眾弟兄,不過他要我”今天暫時不要當輔導長。”--- 這....這是啥意思??
正當我一臉狐疑、百思不得其解時,卻見一位身配輔導長名牌的阿兵哥”入列”。
哦 ~ 原來如此!
值星官客氣地對我說:
”輔仔,因為您一介書生,派出去測驗恐會影響團隊成績, 所以必須有人代您執行戰技, 不好意思要委曲您了!”
”不會! 不會!你做的很好! 你做的很對!”
可知我心裡正在默默對這位”上道”的值星官喊了好幾百聲”謝謝”、”感恩 ”、” .... 謝謝值星官!”、 ” ...謝謝!”
不過,與我同期的一位預官排長~陳排,他可就沒那麼幸運了! 他和我同時來到這個連上, 可是我沒有見到有其他人佩戴他的職務牌(來代測)。 陳排....為什麼這麼悲慘??嗚嗚嗚....
所謂的”國軍五項體能戰技”, 包括了 五千公尺 跑步、 刺槍術、實彈射擊、 手榴彈擲遠, 以及 五百公尺 障礙跑步..等五種, 於是這一天的驚險便從一早的 五千公尺 跑步練習開始.....
”所有的軍官啊~每個人啊~都要帶著部隊跑!” 連長曹老大道出此一”精實”的要求, 使所有軍官精神為之緊繃, 嚇了一大跳。
”不過啊~是一個軍官啊~帶跑一圈!” ~ 哇塞! 我暗自想:這個連長真好! 真是懂得做人, 設想周到, 為軍官偷偷放了”福利”。可是連長卻話鋒一轉,說:
”不過啊~..陳排啊~你剛來, 跟著部隊跑啊~,是有必要的! 請你全程帶隊吧!”
我偷偷瞄了陳排一眼,此時陳排鐵定感覺像坐雲霄飛車似的, 心情盪到谷底,降到零下幾度C。忽然間從天堂摔回地獄的滋味,咚!好痛啊!!....
於是乎...,全程我看見陳排像快死掉般地跟著部隊跑,終於他在撲地衝刺中結束痛苦的掙扎。於痛苦的二十四分鐘、 五千公尺 跑步後, 又是刺槍術上場的時刻了!只聽見廣場上大伙兒一聲聲 ”前進突刺!”、 ”刺!”、 ”再刺!”以及”ㄜ、-!(餓?)”、 ”ㄜ、-!(餓?)”、 ”ㄜ、-!(餓?)” ~正是話么的刺槍口令! 這些重覆的動作, 好像很簡單卻處處要力與美結合,更重要的是還要熟練。我在一旁觀看著, 目光卻始終集中在隨時可能”放炮”的陳排身上 ~ 他可是本連埋伏的最大罩門, 不知裁判官是否發現了?只見曹老大也在一旁捏著冷汗, 看著陳排, 頻頻搖頭, 露出有點無奈, 有點嚴肅的表情....
十點半, 連上又帶到戰鬥靶場進行175M射擊,聽說這項成績佔分是很高的,我也被排進測驗人員名單內。 射擊經驗在高中時代已有過三次, 對我而言不是問題, 因此我也爭氣地替連上拿了七十五分,算是不錯的。 相較之下, 拿了”麵包”(O分)的陳排, 神情便顯得十分憂鬱, 甚至可說是焦慮的! 他大大深度眼鏡後的小小眼睛似乎也有些泛紅的淚光...
緊接著下午首先登場的是手榴彈擲遠。 大伙兒都丟出不錯的成績, 我覺得陳排表現的不錯,至少他能還在及格邊緣, 不過他的表情很奇怪, 我懷疑他是不是當場手脫臼了? 比起大部份的老兵, 他算是很爛的! 這時候的他, 心情怎會好受? 不過還有最後一項五百障礙測驗, 他還有機會雪恥一番 !
可是... ”見面不如懷念,實際不如想像”...陳排如同大部份阿兵哥先前”打賭”的一樣, 在最後一項五百障礙中,他連爬竿、 高牆都爬不上去, 走獨木橋時還狠狠地摔了一跤, 跌了個四腳朝天, 他還狼狽地從水裡奮力爬起, 勉強走完....大家看著眼前的”奇觀”, 知道糗態畢露的陳排當然過不了關,如此一來, 連上的總成績因為他, 還要被扣較重的分數。 雖然他帶著羞愧謝罪的心情望向曹老大, 雖然我看得出他已盡了所有的努力, 然而他終究是失敗的, 而且可說是敗的一蹋糊塗! 我無法想像連長會怎麼來處置這樣的”罪過”, 一時之間,場上也變的安靜下來! 只聽連長曹老大拉開他一向很大的嗓門, 問說 :
”陳排啊~你啊~會九秒鐘內戴防毒面具嗎?”
”報告, 不會!”
”那你啊~會清槍驗槍、 分解槍隻啊~在三十秒內完成嗎?”
”報告, 不會!”
..............................................................................................................
連長曹老大忽然沉默了, 他大概已經不敢想像陳排倒底會些什麼了! 於是曹老大一反常態,很斬釘截鐵、毫不拖泥帶水地說:
”陳排! 今天下午三點半, 全副武裝到連集合場去!”
聽見曹老大一聲令下, 全場軍士官俱感錯愕。 剎那間,陳排臉上的表情可用驚訝、 驚嚇、 驚慌、 驚恐、驚懼,或是任何一個與”驚”有關的字眼來形容。 平常帶兵評價不錯的連長曹老大, 看來這下真的抓狂了! 我想陳排的”玻璃心”大概也碎了吧!因為大熱天裡還要被連長罰站, 而且是當著所有連上弟兄面前不留情面的, 將來陳排還有何威信可言?
我心想 : ”這不過只是個體能戰技測驗! 何需如此!? 雖說榮譽是軍人的第一生命,可是陳排畢竟是新手, 人都有第一次, 不是嗎? ”~說真的, 我對連長曹老大的處置很不滿意!只見部隊散了,空盪盪的集合場只剩下陳排仍楞在那裡。
面對如此絕望的環境, 如果說此刻的陳排最需要什麼, 我想應該是奇蹟、 是上帝。
..............................................................................................................................................................................................
終於三點半到了, 只見陳排一個人全副武裝已在連集合場上立正站好, 像座雕像般,一動也不敢動,等著接受無法預知連長的處份。雖然連長也同時指派任務要值星官帶隊執行,然而全連弟兄卻只關心著連集合場上即將發生的事情... 終於, 連長曹老大出現了....不同的是, 曹老大竟然也一身的全副武裝走出來, 比起陳排的裝備, 他一樣也沒少。大家都拉長耳朵在聽著曹老大跟陳排說些什麼!? ...........
”陳排! 我知道啊~你今天啊~很難過! ~~ 連長啊~沒有怪你!~~也不知道啊~怎麼幫助你!~~ 連長希望你啊~記取這個教訓啊~ 好好努力!~~ 有沒有信心...?!”
原來曹老大就是上帝。
大伙兒原以為連長老大會施出什麼嚴厲的處罰手段, 卻沒想到剛好相反 .......他誠懇地說 :
” 陳排啊~你用心學習, 連長陪著你練啊~,不要讓連長啊~失望!”
我想,如果我是陳排的話,我一定會當場感動、講不出話來。曹老大既溫柔又慈祥地對陳排機會教育,一點也沒有放棄、奚落陳排。我只見在一旁偷看的阿兵哥們,個個隨著陳排的頭輕輕點了點, 嘴吧都一致呈現 : ”謝謝曹老大!”的嘴型,只差沒有痛哭流淚擤鼻涕...這實在是太感人了!
就這樣, 那一天下午曹老大帶著陳排一起操練, 從九秒鐘試戴防毒面具開始,到清槍、 驗槍, ....一直到刺槍術, 從三點半一直到六點, 片刻不停。 連長耐心的教導, 也令陳排銘感 ~ 非得將這些技能學好、 學精, 否則無以回報曹連長!
早在支援營見習時, 我便聽過曹老大”帶兵帶心”的傳奇故事, 這一次親眼目睹, 不由得讓我更對他又敬又佩。 只可惜曹老大月底就要退伍,否則由他身上必定可學到更多人際關係的學問。失去一位那麼好的長官, 我也為自己將來的日子感到些茫然。
經過這次的”密訓”, 陳排像脫胎換骨似的, 成了”戰技專家”, 連上阿兵哥非但沒有看扁他, 反而對他更為支持。 不過在新連長巴老大上任後,一切又都豬羊變色, 有點狀況外的陳排又變成巴老大喜歡找碴的對象。 幸好陳排靠人事關係的運作, 半年後調到軍團當參謀, 躲過一劫。 看著他”鴨子划水”~ 居然調職, 從此鹹魚翻身的動作, 大家直稱陳排真是”黑矸仔裝醬油 ~ 看昧出來!” 。
陳排一走,調來精實的魔鬼排長余排接替他, 連上的訓練方式又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 阿兵哥又苦不堪言啦!
..............................................................................................................................................................................................
退伍後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 我遇見了陳排, 聊起連上的種種, 他竟告訴我:
”輔仔, 你知道 ? 當兵兩年的記憶, 對我而言, 竟比不上戰技那一天在連上發生的情景,那個記憶,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說來慚愧, 我在裝甲學校受訓三個月, 學到的卻不如曹老大所教我的多! 感謝曹老大, 如果我有機會上”尋人超級任務”, 我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曹老大! ” 看著陳排心懷感激, 有感而發的告白, 我想, 應該有許多人和他有相同的感受吧!
有人說, 軍中就是一梯折磨著一梯,在真正訓練的背後,充滿沒有陽光的死角,那是一個新兵多麼渴望呼吸的角落呀!我們是否曾在沉默中,看著一個正在掙扎的陌生朋友對抗著一群人嘲弄的嘴臉? 如果有, 請對他適時伸出援手, 也許只是個不經意的動作, 卻可能已將他拉出萬丈的淵藪!這樣的機會, 你我都遇的到, 也許是在軍中, 也許是在社會。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