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抉擇

 發布日期：2020/10/31

玉珍很喜歡小孩兒，看見臉蛋紅潤的寶寶，就像被磁鐵吸住了般黏了過去，完全招架不住。她今天去探望國中同學彩霞。送了麗嬰房買的嬰兒衣服還有實用的紙尿褲。彩霞結婚一年多，幾乎是入門喜，有了娃兒，歡喜得不得了。彩霞生的是男嬰，公婆說鼻子眼睛像極了兒子元廷，玉珍也說：「像極了當父親是真的，尤其眼睛，靈活靈現好似會說話。以後不知多少女生要被迷住呢。」
　 離開彩霞家，玉珍肚子也餓了，想起晚餐還沒著落，得先打點一下再回家。沒走幾步路居然遇見剛下班的曉鈴，兩個人本來就很有話聊，於是順理成章結伴去用餐。行事作風俐落的曉鈴劈頭就跟玉珍說：「既然那麼喜歡小孩，就趕緊找對象結婚吧，趁年輕，女人最禁不起年歲拖延啊。」這道理，玉珍何嘗不知？只是如今的她醫生告知無法生育，而提著燈籠打那兒去找一個男人可以不介意太太無法生育的呢？這簡直比登天還難。玉珍並沒有說出自己的狀況，至少那是她努力守住的秘密。
　 半工半讀完成大學學業，本來就很辛苦。但憑著吃苦耐勞的精神，她從打工當中，不斷淬煉自我，年輕，涉世未深，可人兒一枚，一回月事來潮，痛得臉色蒼白，老闆看在眼裡，特別允許她請假一天，還十分體恤地用車子載她回住處，人在生病時，對於主管釋出的善意也沒設防，就這樣玉珍第一次接受主管的好意。年輕就是本錢，主管年輕又未婚，公司同仁都看得出來玉珍被主管捧在手掌心，時間一天天過去，再怎麼理性還是情不自禁墜入情網，兩人常膩在一起吃晚餐，有說有笑，玉珍也曾想過自己會不會高攀了，以她出身寒門，啟坤還送過她好幾次新衣裳，叨唸她上班不應該穿得太寒酸。可是薪水微薄，扣掉租屋吃飯，根本所剩無幾，何況學費還得自己想辦法，哪來多餘的治裝費啊。一回藉著生日啟坤叫了好多菜大肆慶祝，還開了一瓶紅酒，要她好歹喝幾口。平日滴酒不沾的玉珍熬不過啟坤好意，喝了小半杯紅葡萄酒，這下可好，不勝酒力的玉珍最後在大家散場後還勞駕啟坤送回住處。是預謀還是自己活該？總說那一夜的失身讓啟坤食髓知味，以後更是予乞予求，說反正你是我的人了，早晚要結婚的。
　 陷入甜言蜜語熱戀中的玉珍也就這麼打鴨子上架，一邊享受愛情的滋潤，一邊忙著課業。直到突然發現懷孕，驚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內心掙扎了半天，玉珍還是選擇面對，她打著如意算盤希望能給肚子裡孩子一個名份，開口要求是否先結婚，不一定要多鋪張，先辦個手續就可以。人心隔肚皮，怎麼都算不到啟坤翻臉比翻書還快，「結婚，門兒都沒有。孩子，我怎知道是不是我的？」更可怕的是啟坤的父母壓根兒就沒把玉珍放在眼裡，一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的言詞都出籠。女人的傻，愛情的痴，不堪考驗啊。如果不處理，是要面對肚皮一天天大起來，面對四面楚歌，也只能說是咎由自取，墮胎是不得不的結果。躺在手術台上，玉珍的心在滴血，她是親手殺死自己骨肉的劊子手，嬰靈說詞不斷折騰著她，玉珍幾乎惡夢連連。離開公司，休息了一個多月，換了工作，但身體怎還滴滴答答沒完沒了，婦科醫師告知拿掉孩子沒處理好，傷了子宮，以後要在懷孕可能會有困難。但醫師說也不要完全絕望，他會開藥診療，也許還有一線希望。
　 新公司的工程師年紀比玉珍大四歲，人還算穩重，對玉珍有好感，也不知她的過去，人家的好她是辜負了，告訴對方她是不婚主義者，不要再費心思了。這愣小子不死心，說：「你嫌我窮嗎？ 還是不夠帥？帥不能當飯吃啊。錢努力賺就有了。一個人多孤單啊？讓我陪你到老吧。」死心塌地讓人動容，缺乏的是勇氣，過往那一段是死穴，尤其不能生育。她也想組一個美滿家庭，養一兩個小孩，共享天倫之樂啊。誰都不想下班以後面對的是滿屋子的冷清和寂寞啊。
　 軟弱是玉珍的缺點，自己作孽自己承擔，但花言巧語不負責任的啟坤，後來她也想開了，幸好沒有結婚，否則可能要一輩子吃盡苦頭。新認識的承華雖然只是工程師，但人品顯然可靠多了。愛情是一場賭局，賭輸了前半局，有可能翻盤嗎？一份呵護，兩分尊重，更多包容和體恤。以婚姻為前提的交往需要的是務實的前瞻。捫心自問，這一份遲來的愛需要勇氣。能找到肩膀依靠也是內心的渴盼。玉珍不想欺瞞引來婚後軒然大波，承華說只要能在一起，有無小孩並不重要。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簡單辦理結婚，也是殷實鄉下人的公婆在玉珍第一次到家裡做客便有了十足好感，緣分是如此奇妙，玉珍居然可以蹲下來幫忙挑菜，跟老人家無所不談，那份投緣簡直是緣定前生。準婆婆尤其喜歡她的微笑，說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好美。
　喜悅的心是良藥，婚後的生活順遂，心情開朗，第三年當醫師宣布玉珍懷孕時，她激動到淚灑診間，她的運氣還算不差，老天爺還是厚愛她的，曾經的陰霾一掃而空，出了診間，她挽著承華的手臂說：「你要當爸爸了唷。」

2020. 10. 31 金門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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