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兒子：

幾天前你說，希望我在婚禮上說幾句話，我馬上搖手說：「不用了！」你問：「你不用謝謝你的朋友來參加婚宴嗎？」我回答得很潦草：「我私下謝謝他們就好了。」你也沒有堅持。

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世上有什麼語言足以表達我的感情？那些膚淺的語言或廉價的吉祥話，非但無法表達我的不捨之情，反而更增我的悵惘，又何必呢？

是的，不只是嫁女兒會令人不捨，兒子結婚象徵了雛鳥即將離巢，展翅飛向更高更廣的世界，當然也令做母親的感到不捨。你牙牙學語的樣子還恍如昨日，一轉瞬你竟然要結婚了！這幾天我翻來覆去地看你小時候的照片，覺得要多可愛就有多可愛！這也是一個母親的癡心吧？

你像這麼大的時候，是一個胃口不錯的孩子，但是經常吃得又快又急，往往才剛吃完就全部吐了出來！我只好一邊為你清潔、一邊等你的腸胃休息夠了，再餵你一些營養的食物。所以呀，能養得像這樣白白胖胖地，可不簡單哪！

前兩天遇到一個老鄰居，跟她聊到兒子要結婚了，她驚呼：「好快喔！我還記得妳揹著他在社區裡走來走去的樣子呢！」哈！這也是我的記憶。小時候你並不難帶，只是不容易入睡；我發現最容易讓你入睡的方式就是揹著你在社區裡散步，你兩、三歲時體重已經很可觀了，我還是常常揹著你在社區裡繞著走，難怪鄰居印象深刻。

你一直是個很有主見的孩子，小時候照相就會擺出特別的姿勢，也常常說出發人深省的驚人之語。你還記得家裡客廳曾經有一塊地毯嗎？因為我總是叮嚀你和姊姊小心，不要把手上的飲料和食物灑在地毯上，幾次之後你終於發難了，才剛上小學的你，用很平和的口氣跟我說：「媽媽，我們把這塊讓人不自由的地毯拿走，好嗎？」小小年紀的你，使用的詞彙真讓人絕倒！直到現在，我都記得你說「讓人不自由」這幾個字時的神情。

也許我在意的事情和其他的媽媽有點不一樣，我對你的照顧很多時候並不是身體的，而是心理的。你還記得嗎？有一次我們研究所的同學去爬山，你跟我們一起去了，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身體有點不舒服，走在半路上你突然鬧起脾氣不肯走了，我馬上蹲下來安撫你，陪了你好一會兒，連同學幫我照了一張照片都沒有察覺。事後同學把這張照片洗給我，還跟我說：「這是我看過你最美的時候。」天哪！完全素顏，還只拍到半張臉，最美的時候？

哎，我記得的，都是像這樣瑣瑣碎碎的事，怎麼能夠站在婚宴的舞台上絮絮叨叨地說這些呢？

當然，29年來，有過很多驚險的時刻：小時候你曾經因為細支氣管炎住院睡氧氣罩，也曾因為騎腳踏車摔斷了手臂，打了好幾個月的石膏；還在小學的溜滑梯摔斷過門牙……。但相對於你的貼心，養育你實在是苦少樂多的。從小學開始，你放學回家常常第一句話就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你揹著書包、站在廚房門口問我這句話的樣子，也是歷歷如繪呀！

從早期的「假性單親」到後來真的成了單親，我們家經常都只有三個人。你和姊姊相當獨立，很少「製造」麻煩；你們一路讀的都是公立學校，也幫我省了不少錢。如今，你即將完成博士學位，同時也要完成人生的另一個重要任務：結婚。我除了深深的祝福，還能給你什麼呢？你已經長得很好了！身體強健、學業有成、斯文有禮，體貼溫柔，就像我自豪地跟親家翁說的：「我家兒子是績優股ㄋㄟ！」我可不是自稱自讚啊，而是打心眼裡這麼覺得。

嗯，我的任務正式結束了。從今爾後，將有另一個人與你相親相愛、互相照顧、相伴一生。我真心歡迎蕙萱加入我們的小家庭，相信蕙萱的家也是一樣地歡迎你。

有一位我很佩服的格友曾經提醒我：「對兒女的事，千萬不要自作多情，該放手時就要放手。」我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很有智慧；不過，我想，就讓我最後一次自作多情吧！親愛的兒子，我要在此給你最真摯的祝福：願你此後的人生無災無難、永遠快樂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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