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斯 

人在喝醉酒後，德行千奇百怪，文人雅士會跳進湖裡撈月亮，會很「老大」的對訪客說：「我醉欲眠，卿可去。」會很具弦外之音的慨歎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還會很性格的「只疑松動要來扶，以手推松曰去。」

文學家們醉後出口成章能成千古佳句，但咱們凡夫俗子的醉後可就醜態百出，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闖禍，有人裸奔，有人嘰嘰咕咕話老說不完。

以前我有個開雜貨店的鄰居沈老闆平時是個妻管嚴，沈太太叫他去掃地，他絕不敢去擦桌子，但一喝醉就成了高喊「衝衝衝」的醉後男子漢。

話說這沈老闆經常不顧自家生意，卻跑到家附近的廟口跟人喝酒聊天，兼看廟會酬神的脫衣舞表演，所以常令成天忙裡忙外的沈太太氣得牙癢癢的。 

 某日，廟前又有鋼管秀表演， 我跟我爸正好帶狗散步經過該處，看見沈老闆正邊喝酒邊盯著舞台，看得口水都快淌到地上了，我爸警告他：「老沈哪！你快走吧！沈太太就快來啦！」

那沈老闆很得意的把手一揮，酒氣沖天的說：「誰是沈太太？我告訴你，台上那幾個扭屁股的小妞，各各都是沈太太，哈哈哈！」還沒笑完，沈太太已舉著掃把出現在身後，氣得咬牙切齒的說：「我這就告訴你誰是沈太太！」

沈老闆回頭一看，瞬間收起笑容，高喊一聲「衝啊！」立刻拔腿就跑，沈太太高舉著掃把沿路狂追，那畫面令我想起曾經在台語老片回顧展看的由玲玲跟矮仔財演的「怕某大丈夫」。

沈老闆這一衝，便衝進由他姪子開設的婦產科診所。然後又是一聲「衝啊！」便衝進病房，將門反鎖，躲在床沿下。

病房裡的產婦跟家屬正等著良辰吉時一到，要進行剝腹大典，卻忽然闖進個陌生人，以為遇到警察追逃犯，嚇得不知所措。

這時醫生跟沈太太趕來，醫生說盡好話，沈老闆抵死不開門，沈太太氣得大吼：「死老沈！妳是男子漢大丈夫就開門！」沈老闆理直氣壯的回答：「男子漢大丈夫，說不開門就不開門。」

產婦的先生是個體育老師，發現原來只是夫妻吵架，加上護妻心切，便一個箭步，把沈老闆拎起來，「扔」出門外。

沈老闆又一路亂衝，沈太太舉著掃把一路追打。這件事在我們地方上還曾喧騰一時，傳為笑談。

另一個醉後男子漢是我的三舅。三舅從年輕就酷愛喝酒，不過他的酒品還算不錯！喝醉時不是去逗小孩玩就是一張嘴叨叨絮絮說個沒完，說得盡是自己當兵時的豐功偉業，然後我舅媽就嗤之以鼻的說：「哼！你們別被他騙，他說的是三國演義裡的故事啦！他這輩子連獎狀都沒領過半張，我小學畢業那天還領過一張六年全勤獎咧！」

可能因為我舅媽常嫌我三舅窩囔，所以我三舅常想盡辦法要做點露臉的事 兒。

那天，他跟我舅媽吵架吵輸了，跑到我家找我爸喝酒訴委屈直到半夜。我表哥說要開車來接他，他卻堅持要自己散步回家。

從我家走路到他家頂多十五分鐘，可是他走後都快過一個小時了，還沒到家。我爸大為緊張，深怕他在路上出意外，連忙出去找人。

後來在一個閃著警示紅燈的施工路口，遠遠的看見我三舅似乎正在跟人講話。

我爸走近一看，差點笑翻。只見我三舅正比手劃腳，口沫橫飛的說：「警察大人！我說了半天，你別只顧著指揮交通，好歹也回我句話呀！我告訴你，這條街後面的工寮真的有人上吊啦！拜託你趕快去看看！人命關天啊！喂！警察大人！你不可以不理我啦！我還指望電視台來訪問我這目擊證人咧…」

原來那一直不理我三舅的警察是個放在施工路口，手會擺動的那種提醒駕駛改道的假人。

他口中的工寮有人上吊，我爸去看的結果是工寮前掛了件紅色斗篷式雨衣。在夜黑風高之際，被我那醉眼矇矓的三舅看成吊死鬼。

真相大白後，他原本以為總算可以露臉的事兒反成了笑話。

 有人說，人生難得幾回醉，不過酒後容易誤事已是不爭的事實，所以貪戀杯中物的醉公子們還是節制些好，以免闖禍並且殃及無辜。

刊登於 98.11.23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