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天甚暖，我推門而出，發現前院的杜鵑竟已開了，杜鵑一向開在淡淡的三月天，今年卻提早了。抬眼望去，高枝上含苞待放，一片春意，冬天好像還沒到，怎麼春天先來了? 

   鄰居東尼，一身短打，拿著幾袋冰塊走出來，圍繞在每棵果樹下，看我一臉納悶的樣子，他笑了:「這是我從老家的果農學來的，你知道, 冬天必須夠冷，春天時果樹才會開花，碰上不冷的冬天，就得在早春時，把樹根四周鋪上一圈冰袋，降低溫度，造成果樹的錯覺,以增加開花結果的機會. 今年冬天不冷，我真擔心果樹開不了花，結不了果，所以就如法泡製啦!」這回換成我大笑了, 這不是「揠苗助長」的現代版嗎? 原來他在替大自然作嫁，但願這些果樹不辜負他一番苦心。 

    冬天的寒冷有其作用，這原是大自然四季循環的奧妙。從前陸續聽過的報導湧現腦際: 北極熊缺糧了，蜜蜂趕不上花季了，格陵蘭冰河流失加速了，加勒比海珊瑚礁變白了，青蛙大量絕種了…這些似乎很遙遠，事不關己的消息，突然都兜攏來，送出一個強烈的訊息: 全球氣溫上升，已經對植物、動物、海洋造成影響，到處是証據，言之鑿鑿多年的「溫室效應」已發生在我們的週遭了。 

    氣溫變暖，南加州的果樹提早開花，傳遞花粉的蜜蜂來不及趕到，水果便歉收了。在當今企業化的世界裡，傳遞花粉也要假手中間人- 養蜂人。養蜂人和大規模的果園簽有合同，每年春天花季時，按照預定的時間表，開著大卡車運載蜜蜂，從南到北，沿途到果園去傳遞花粉。這幾年春天早臨，養蜂人還來不及出發，果樹便先開了花，南方的果園就歉收了。養蜂人調整時間表，開著大卡車向北行，以免錯失了北方的花期，真是個「看花季吃飯」的行業啊!

  氣溫變暖，加勒比海和佛羅里達一帶，許多珊瑚礁白了頭，大量死亡，遲早會影響海中食物鏈的平衡，縱使新珊瑚生長，成為珊瑚礁還需要幾十年。氣溫變暖，也造成中南美洲的青蛙大量病死，一百多種青蛙已有七成絕種。 

     氣溫變暖，陷北極熊於飢饉的困境。夏天靠漿果、樹根、樹葉勉強維生的北極熊，全靠入秋後，積極獵取肉食，囤積體內的脂肪，提供冬眠需要的熱量。當氣溫降低，北極海上的大塊浮冰連結在一起，北極熊秋天的獵場便形成了。大白熊踏上冰面，找到海豹和鯨魚的呼吸孔，耐心守候。當海豹伸頭露出水面，還來不及呼吸，就被大白熊逮個正著，裹腹去了。如今氣溫變暖，大塊浮冰結得慢，融得快，獵場數量大大減少，北極熊只好另尋生路。「熊為食亡」，不耐長途游泳淹死者有之，往內陸發展餓死或被獵殺者有之。面臨飢饉的北極熊，數量正在減少，長此以往，恐有絕種之虞。 

    氣溫變暖，冰雪早融，冰水流竄至河底與岩石接觸之處，產生潤滑作用，加速冰河流動入海，格陵蘭的冰河流失比十年前增快兩倍。冰河流失，造成全球海水位增高，海岸線內移。如果格陵蘭的冰河全部融化，全球水位將增高二十五公尺，荷蘭和孟加拉等低地國的大塊版圖便將沉入海底，永遠地消失了。 

    我想起電影「明天過後」，以誇張的手法，呈現冰河期在一兩個星期內來臨時的種種恐怖災難，帶給觀者強烈的震撼，所欲表達的正是溫室效應的終極報應。進入冰河期的北美半壁江山，荒涼，死寂，處處是凍死骨，電話、電腦、汽車等高科技產品失去功能，代表城市文明的摩天大廈凍結，代表文化積累的圖書館藏書，盡入火堆，供人取暖。劫後餘生的人們終於體會到工業文明對大自然的摧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今後當如何愛惜這劫後倖存的世界。

(原載6/1/2006 中華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