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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意可能是阻礙求真的關鍵因素之一
2012/10/20 00:37:40瀏覽436|回應2|推薦5

什麼是真實,我們不容易知道(雖然有些人覺得他們很確定知道,但是真實可能比他們所以為的要更難認識)。康德區分「現象」與「物自身」,也就是在強調事物有其永恆不可全知的性質。換言之,我們總是只知道事物的某些面向,而非全部。甚至,我們以為知道了的這部分還有可能是誤解或是偏見。

 

求真之難,有些是出於技術面的因素。譬如我們因為看不到、觸不到宇宙的遙遠處,所以我們很難知道那裡的究竟。

 

但是,有些事本來可以更快就有答案,我們卻仍然無法得知答案。譬如中國人本來不知道地球是個大球體,只是簡略地說「天圓地方」,這個「方」是指一個平面,還是個立體,都沒有清楚交代。直到明清之際,西學東漸,才漸漸有了「地圓說」。而一些儒士猶在極力反駁。

 

大地是球形,其實可以更容易就猜到,因為仰望天空,最明顯的兩個物體就是日與月,而兩者大體都呈球形。僅僅用類比法,我們也應該可以猜想大地最可能的形狀就是球形。但是,中國人並沒有做這樣的猜想。為什麼呢?我想,理由也不難猜想。一則,我們的直覺式觀察並沒有給我們這樣的感覺;而且,更重要的是,我們不能相信大地可與渺小的日月相提並論。

 

我們何其大,他者何其小,此與彼怎麼能相提並論?

 

當然,這是我們的主觀與自我中心干擾了我們的認知。問題是,傳統中國人似乎並沒有深切意識到主觀性對認識客觀真實的嚴重干擾,至少沒有太嚴肅、深入地討論這個問題。蘇東坡說過「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雖然的確含有深邃的智慧,問題是幾乎沒有人繼續對這個問題做更系統、詳盡地討論,也就無從由此推論到我們可參考日月以忖度大地之形。

 

我們的主觀性扭曲我們對真實的認識,這恐怕是個永恆困擾我們的主題。我們當然應該用更多的謹慎與自制來處理這個問題。

 

說要謹慎,是當然之理,但是,也可能因為太理所當然,我們反而可能輕忽如何謹慎的問題。我們可能只是想像要讓自己睜大眼珠,讓意識的探照燈設法照得更亮一些。但是,我們很可能還是會忽略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就是我們的「善意」在認識活動中的作用。或者,更嚴格來說,是在自我中心的強大作用下,善意被無意識地用來扭曲我們對真實的認識。

 

善意可能會扭曲我們對真實的認識,理由為何?

 

一種簡單的例子是最近詐騙罪犯利用一般人的善意信任來遂行詐騙。我們善意地相信了別人,結果卻遭人詐騙得逞。往往愈是善意的人,愈是易被詐騙(當然,不同的智商與人生經驗,還有當事人的貪念等,應該也會影響被詐騙得逞的機會)。

 

而我真正特別在意的議題,其實是宗教信仰或其他信仰。信仰與善意間更有明顯的相關。我以為:愈有善意的人愈容易有信仰。當然,據說多巴胺(dopamine)的分泌量也可能使人易於信仰或執迷。不過,我相信,在多巴胺的作用外,善意是很重要的影響因素(當然,同樣的,智商與人生經驗也會有影響)。

 

我其實也相信,有信仰的人較幸福。所以,我曾以德國哲學家尼采與社會學大師韋伯為例,指出他們都挑戰既存宗教信仰,而也都變成精神病患者。這可能暗示,要自己去面對無神的世界,不是一般人所能承擔。信仰給我們精神支撐,使我們能獲得心靈平靜。

 

我也不完全同意馬克思的說法:將宗教信仰比為受苦者的鴉片,就像飲鴆止渴那樣,可得一時之快,卻可能更快走入絕境。宗教信仰的積極作用,不宜用鴉片來比喻,它不那麼帶來絕望,也不完全只對受苦者有積極意義,而應該是對所有的人都有積極意義。

 

但是,宗教信仰所信究竟是否為真,則終究還是個問題。這裡所謂「信」,不只關乎對上帝的信,而是牽涉到對世界的性質的認識。如果我們相信世界是由一全能、慈悲的主宰所創造與決定,與我們不假定世界是由一有意志的主體來創造與決定,兩者對世界性質的看法與我們存在意義的看法可能都將截然不同。存在主義者傾向將世界看成是一個荒涼的場所,從而,我們的存在意義也與信徒迥然不同。對信徒而言,我們的存在是當然有意義的,至少信徒或選民的存在是有積極意義的。但是,存在主義者卻無法當然肯定人的存在意義。他們偏向認為:人的存在意義是要由人自己通過行動與生活所賦予,人的存在並不當然有意義。

 

存在主義者有時候被認為是虛無主義者,因為他們往往不能肯定人的存在意義。但是,我們又如何能說這樣的看法是錯誤的呢?

 

有個詞彙是叫「天真的樂觀」,信徒就可能是持著一種天真的樂觀。抱持樂觀,很可能不但當下享受樂觀帶來的好心情,而且還能強化他的生活能力,使他的客觀處境也變好。

 

話說回來,天真的樂觀也可能是下意識漠視某些其實可見的現象。好比說,當下的世界,據說有十億人口處於瀕臨飢餓的狀態。當然,有些人還遭到戰火的摧殘,經歷生離死別與傷殘之痛。另外,好比南亞地震與海嘯,一口氣奪走三十萬人的生命,當然也將因此造成許多的生離死別之痛。

 

想像這種真實之餘,樂觀就可能變成是一種自欺,讓自己不去看痛苦的存在,並假定痛苦不存在,或是由某種特殊解釋來免除我們因此產生的困惑與不安。

 

但是,這些災難的存在與持續正可告訴我們,即使我們不去面對它,並不表示它因此就不存在,或不再發生。反之,正由於我們不去面對,所以問題也可能持續。我偏向認為:面對問題未必就能消除問題,但是不面對,問題更可能持續。

 

我以為,傳統中國知識菁英比較是傾向採取不去面對痛苦問題的態度,所以,當面對疾病時,傳統中國人更顯得束手無策。至少,相對於近代西方社會,傳統中國知識菁英顯得比較鴕鳥、不太肯去面對問題。從而,知識的進步也就更遲緩。

 

西方的基督教,很可能部分得益於希臘理性主義精神的幫助,而能漸漸昇華為一種高度理性化的宗教。在文藝復興與宗教改革以後,特別是基督新教卻(意外)促成了知識上的積極求真態度。就如韋伯所言,清教在去除巫術上幾乎已經臻於最高的理性化程度(僅剩下最後的巫術殘餘)。

 

摀住傷口,以免讓自己害怕或難過,這也許是人性的常態。但是,審視、處理傷口終究更為必要。摀住傷口則常貽誤治療之機。

 

抱持樂觀、希望,與摀住傷口不讓感覺害怕與痛苦,這些都可能是出於善意,而且可能有某些程度的正面作用。但是,久而久之,其為害也就愈顯著。

 

麻煩的是,我們往往在強調自己的善意之餘,就拒絕再做進一步的反省、檢視。如此一來,善意恰阻礙了我們的反省,也就阻礙了我們對真實的認識,而縱容了我們的主觀、感性態度所產生的認識形式。

 

連續犯罪發生,如果遲遲難破,必須注意可能有內賊、內奸。正因為他是內部成員,所以不加防範,從而也就遲遲難以破案。既然有某種善意存在,我們也就不再進一步檢討、尋找,我們會自動繞開來,認定問題成因必不在此。善意可能正是具有這種使檢查自動繞開來的作用。簡單說,善意具有正當性,卻又可能以合法掩護非法,讓問題檢討受到阻礙,甚至讓惡勢力得以被包庇。

 

將「求真」獨立看待,假定它最終也未必能與求善相侔,持這樣的假定究竟對我們是否有利,還很難說。有些人可能認為,求善目的應該高於求真,並且有權犧牲求真。求真如果撇開求善,確實可能當下帶來痛苦。但是,以求善為名,壓抑了求真精神,最後,社會將難以進步,也就是可能將掩藏更多的痛苦。我們必須做出抉擇。

( 知識學習科學百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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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celinlin愷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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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一個善向意念的分享
2012/10/29 11:53
 

收到一位年青人的信,談及旅行外國,行到一間新穎建築式樣的教堂,前去參觀,一段感想,讓我感動,想到也分享:
"-------
我在參觀的時候被一位感覺是外籍的牧師叫住,他希望我也參加馬上要開始的彌撒,
能有這機會也不錯,於是就坐進了信眾中,一開始他們唱著聖歌,古典的旋律搭配管風琴的聲音,
聽來相當莊嚴悅耳,當時的我深受氛圍所感動,居然莫名得留下了淚來。
當時我到的,是對耶穌的感謝,他短短不到三年的傳道,影響了世界2000多年,
姑且不論上帝是否存在,但他所傳達的,一種對於良善的信念,安慰了全世界的人,
這個信念讓數以萬計的人們感到希望,讓世界的人們相信,良善是可行的,是可以被緊抓不放,
這些堅定的信念,讓人類度過無數黑暗的時期,試想如果基督教不存在,這世界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西方世界又會如何發展,當我看著台下虔誠的信徒聚集在此時,心中感到無限欣慰,不管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但在此刻在這個時候,至少他們試相信良善美好的世界,心中是謙卑渴望得到寬恕的,在欣慰下我留下了淚。"

 


joycelinlin愷悅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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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善
2012/10/21 15:12
慕陶老師這篇文章指涉的,似乎從善與求真講到善可能包禍那弔詭啊,論述範圍也廣及人生觀人生態度,科學與宗教,人世苦難,善不免姑息等等。
善可能阻礙求真?就文所指,貼切地說,是宗教信仰定於一可能障礙進一步的求真精神吧。因為若說善可能阻了求真,是籠統些呢。例如牛頓信上帝,存善心,卻沒有阻礙他的科學想象假設和求證求實,求真精神依意旺盛啊。例如愛因斯坦頌美神秘,一副善良心腸,科學的懷疑之眼卻是很敏銳的。是的,宗教信仰,一大目標:止於至善。所有正向宗教都有衆生平等一視同仁的慈悲博愛觀,都有相通。而,宗教之皆亦涉生死觀,是這方面讓信徒止於安(安慰和安全感),就不知不覺止於懷疑了,至於常處於團衆的善良氛圍,便習慣多些信任人和社會。當止於懷疑,可能在求真上緩慢,例如過往天文學上的發現受教會之阻,太遲去承認其真了。當習慣信任,容易些受騙吧,顯著如宗教革命前陷入教廷贖罪券的哄信手段。所以信仰能通透而生智慧的,才算真信仰啊。
這樣開始回應,使我想起近來常和慕陶老師有多些討論,是因為觸碰多些大疑難了,並且因為個人喜歡知道別人的系統觀念、人生觀和信念後,會也坦白自己的思索。而在思考上能有交流,是一份興趣啊。
回頭說,文中提及存在主義的實際和生命態度。我曾說,猜想過慕陶老師有點存在主義思想,好像也說過:我未從基督之前,也畧有過類似思索。存在主義者的實際:是努力且負責的存在,自賦生命意義和有積極勇敢的人生態度,皆是可敬的。但若尼采,未免走向極端了(他受叔本華的影響,而叔本華是懷疑主義和悲觀主義者,可說是存在主義的前奏者)。尼采對人世的極度絕望又極勇敢積極,常常反向的情緒出現,迫他陷入精神病吧,讓人唏噓。韋伯是不是類似?太強烈的絕望感和悲觀意識,讓內心的矛盾和掙扎太大太久了,致影響了精神?無論如何,太多不能肯定和空無的痛苦,總是蝕人心魂的。記得我也曾提過一位現代存主義者羅洛‧梅(Rollo May),哲學者傅佩榮教授翻譯過他的著作,視為存在主義心理分析師,並贊同他一些人生態度。羅洛‧梅,是位衝破悲觀的存在主義者,基於存在的生趣和創造,發現快樂吧,以及夠強的勇氣和積極,發現生之悅吧,是這些,淹過一切不樂現實和意義上諸空吧。
說到苦難,應是存在主義者的心結。是人類龐大的苦難促使人積極但悲觀。這也是第二次大戰後存在主義盛行的原因;因為人再不信有公義的上帝了,一切得靠自己。在一些基督徒心中,這是個若隱若現的懸謎(無法猜度上帝的"旨意"),在另一些基督徒心中,則從教義"確定"人類犯罪墮落,世界被控魔掌之中,苦難(人禍及天災)不斷,至"末日",再"新天新地"。皆唯有同心協力,正迎悲劇,民胞物與的救助和善後。視天災為上帝懲罰的可能已不多了(雖然不明白為何上帝允許慘酷天災)。如我,會信這些枉死的靈魂上帝自有安妥,而倖存者和一般人會在當中覺悟和發揮美善的人性悲憫,學習互助與互持。人啊,天生自珍自保,要學會仁愛,總在互動和被愛的感動之中;學會大慈大悲,總在身經劇苦和目睹大悲劇之後。有些宗教如佛教本就肯定人世苦海的,尋求一顆悲憫又超脫得的心靈,也一樣發揮善後的衆力,也都是正迎悲劇的慈心啊。
至於說到西方科學求真的進步,遠源是古希臘懷疑和探索精神的長久基調啊。有很厚實的邏輯性推理思考能力,以及演釋和歸納方法的學習吧。中國古代思想偏向人文基調,重視倫理秩序,應是後來科學的探索精神不發達的主因。這和早期一段中原各部落各族羣競相慘烈撕殺頻劇的恐懼,民如草蟻的心理厭倦最相關,尤是春秋戰國時代。古希臘半島上沿山崎嶇的城邦分散發展,和向隔開的愛琴海外發展,有兢有妒有大戰卻仍不算頻繁,又用了大量戰俘作奴隸人口,都讓公民有暇思考形而上的和理則方法學吧。
文章最後,善人姑息的問題隱然點開。就如起頭回應,善不一定總常阻礙求真,善也不是總常對惡勢力無力;若果是,我們就無法生存在一個較太平和較安樂的環境和時代。是偽善,一味喜笑逢迎文過飾非,姑息惡("惡勢力");是對惡無知,無切膚之痛,所以不聞不問姑息惡;是避判善與不善,太多逐利念頭充塞了,會姑息惡;是怯懦,不敢面對問題,不揭陋病,姑息了惡;是想不出辦法對付,一味拖延,姑息了惡;是僵滯無力的心應付問題,造成膽怯,陋病或惡象乃乘隙滋長直至乏力應付,姑息了惡,有些時還像包庇了"惡勢力",包着禍。而對應的"它",若出現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又需要多大的靈活和膽量,才得安全無虞和不傷大局安定啊!
以上,思想交流,慕陶老師從不嫌我常來分享討論,一并敬謝!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