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為文批評中共與中國大陸，因此也常得到一些冷嘲熱諷的回應，有些是毫不留情的斥罵。不知道是不是來自小粉紅？比較最常得到的批評之一是說我不是大陸人，卻來說大陸事，所以當然是說得離譜、荒謬。

我憂心中國大陸的未來。我一方面認為專制（而又有極權傾向的）中共最後恐難免走向崩潰，但是，我擔心這會給中國帶來大災難。所以，我非常希望中國大陸能夠主動調整政治體制，而這必須從一般人的觀念改變開始。但是，想嘗試改變一般人的觀念，顯然是高難度的工作。許多做過嘗試的人都半途仆跌，甚至成為受難者。我當然遠沒有那些跌宕起伏的遭遇，卻也經歷過說我應該吃藥了、父母不應該生下我之類的譏評。

那些肆意罵我的人很可能自覺是在扮演神聖愛國者、民族主義者的角色。但是，這種愛國主義、民族主義，我卻認為其實是很危險的。套用前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所長資中筠女士的話：“一百年了，上面還是慈禧，下面還是義和團”。這話有點糙，但還是能點出重要問題所在。許多對民主憲政改革意見進行的肆意謾罵，其實展現的就近乎是那種義和團的精神，而那卻可能是未來讓中國再度陷入悲劇的根源問題所在。

有朋友安慰我，說“有時候不可理喻的人，説再多都沒用”。我回應他說：“我的想法是，嘗試幫助改變部分人，面對另外一些人的嘲罵。”但這只是原則，如何能夠堅持把握原則，並且正確實踐，還有待摸索，也有待他人的提點。

既然許多人說我妄議自己不瞭解的事物。那麼，我以下就嘗試引用大陸出身的學者、菁英們的論述，來點出中共與當前中國大陸可能存在的問題。這樣或許就比較不會有外行人說內行話的批評。希望大陸的朋友們比較能夠聽得進去。

當然，其實也有人說，這些人都是不諳民生實際的書生。問題是，那麼誰才能夠看到中國大陸的真相呢？只有那些對中共抱持肯定看法的人嗎？那麼，真理是不是就由掌握權力的人壟斷了呢？

蘇東坡先生曾經說“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台灣人對中共、中國大陸的批評，究竟有沒有參考意義，大家不妨冷靜下來，從長檢討。

以下我順手摭拾最近這些年接觸到的一些大陸學者、菁英們的言論，特別是對中共、中國大陸有所批評的論述，轉載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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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千帆 （北京大學憲法學教授）：

”我們這個政治環境不好，很多老師的話還是有恐懼心理的，不敢放開來教，這本身是不應該發生的一種情況”。《防治病毒，中國需要憲政民主》(2020.2)：”如果人民不能通過選票讓政府對自己負責，手中殘存那點自由一夜之間也可以被統統收回去。為什麼每次疫情發生，地方政府第一反應就是瞞報？為什麼各地各級人大代表在每一次重大公共事件中都集體失語？他們究竟是怎麼產生的、對誰負責？全國各地封城、封路的決定應該由誰作出，需要經過什麼程式……所有這些問題本質上都是憲政制度問題，也只能在憲政民主框架下才能得到有效解決”。

"在權力滲透到每一個角落的國家，上級永遠是正確的代名詞;服從命令是至高無上的美德，即便在號稱以探究真理為己任的高等學府也不例外。在嚴密的權力體系內，不存在獨立思維空間，所有人都在服從更上一級的命令"。---騰訊微博轉載(2013.11)。

許章潤（前清華大學法學教授）：

“黨國體制…正在朝向「文化大革命」的方向發展”；（中國）“再度閉關鎖國”、“極權主義政治全面回歸”。《憤怒的人民已不再恐懼》（2020.2）：“神州肅殺，人心惶惶。公權進退失據，致使小民遭殃，疫癘散佈全球，中國漸成世界孤島。…“改革開放”…的開放性狀態，至此幾乎毀於一旦，…把中國尤其是它的國家治理打回前現代狀態。…野蠻人道災難，跡近中世紀。...壟斷一切、定於一尊的“組織性失序”和只對上負責的“制度性無能”，特別是孜孜於“保江山”的一己之私而置億萬國民於水火的政體“道德性敗壞”，致使人禍大於天災，在將政體的德性窳敗暴露無遺之際，抖露了前所未有的體制性虛弱。至此，人禍之災，於當今中國倫理、政治、社會與經濟，甚於一場全面戰爭。再說一遍，甚於一場全面戰爭。此可謂外寇未逞其志，而家賊先禍其國”。

秦暉（前清華大學歷史學教授）：

《也談美國大選》（2020.12）：“文明國家的人格要求是：擁護可以反對的政府，反對只准擁護的政府。但是，人性中欺軟怕硬的弱點卻使人傾向於：對可以反對的政府只會無原則的反對，而對只准擁護的政府卻只會無骨氣的擁護。民主國家盛產前一種人，非民主國家有時候會盛產後一種人。”

周孝正（ 前人民大學社會學教授）：

2019.5受訪(說六四事件)：“人類的悲劇終於發生了。解放軍真殺人啊，大約殺了不到一千，打傷大概五千多。”。

”它就是個特務組織，所以他就得騙你，但是他騙你騙不圓。他為甚麼要改黨史？他肯定要隔一段時間給老大編黨史，因為他以前編的那個編不圓了“。“毛澤東時代對文革的定性是「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是好」，「要不斷經常發動文化革命」，到了鄧小平時代，對文革的定性改為「十年動亂，嚴重的災難」，到習近平手上，又將文革打扮成「偉大歷史轉折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開創」。鄧小平對「文革」的災難的定性，被習近平完全推翻。...共產黨它就在一種精神分裂的狀態，謊話編不圓了”。---周孝正：遍地謊言一個蓋一個（2021.6）。

朱嘉明（維也納大學經濟學教授、前中共國務院技術經濟研究中心規劃人）：

《中國改革的歧路》(2013.1)：”改革的列車早已駛入歧路，受益者是既得利益集團而不是人民。人們正在從不滿意轉變到失望，甚至開始絕望。現在，已經到了全體乘客和車組人員都須思考如何把歧路列車搬回正軌的時候了。”

楊繼繩（前新華社記者、前“炎黃春秋”雜誌社副社長）:

《墓碑：中國六十年代大饑荒紀實》（2009.6）：”從1958年至1962年期間，…中國餓死了三千六百萬人，…這不僅是中國歷史上所發生的災荒中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巨災，也是人類當代史中最為慘痛的空前大悲劇。究竟這是一場天災還是由「人禍」所造成的大災荒呢？官方對此或含糊其詞，或有意掩蓋…。劉少奇曾對毛澤東說過：「餓死這麼多人，歷史上要寫上你我的，人相食，要上書的」。”

劉曉波（前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講師、2010諾貝爾和平獎）：

《大國沈淪-寫給中國的備忘錄》(2009.10)：”你不是試圖搜集四川大地震中死難學生的名單嗎，這就涉嫌“顛覆國家政權”了；你不是試圖為死於有毒奶粉的孩子的家長提供法律援助嗎，這就涉嫌“顛覆國家政權”了；你不是試圖幫助因賣血而染上愛滋病的農民兄弟討一個“說法”嗎，這就涉嫌“顛覆國家政權”了；你不是試圖揭露無數的母親被計生人員強迫墮胎的慘劇嗎，這就涉嫌“顛覆國家政權”了。這個國家，這個政權，怎麼像一個紙糊的房子那樣無比脆弱呢？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大國，這是一個外表崛起、精神沉淪的大國。”

蘇曉康（電視劇《河殤》總撰搞人、記者）：

“在中國體制底下，根本沒辦法說真話，你要說就可能要做(坐)牢，家人就要受到各種各樣的迫害。中國人說假話不是從這些年才開始的，但現在要在中國說真話變得很艱難，不只是政治問題，甚至到了你不說假話、沒有辦法活下來。“

資中筠（前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所長）：

《上面还是慈禧，下面还是义和团》(2015.1)：

本文网址：https://www.aboluowang.com/2015/0111/498449.html

“一百年了，上面還是慈禧，下面還是義和團“。“罵漢奸是中國特色。中國目前的教育方式傳授的就是完全扼殺人的創造性和想像力的極端功利主義官本位的教育現狀不改變的話，中國人種會退化”。“中國社會的出路不在於回歸傳統道德，而是要實現普世價值，要進行公民教育。 在缺乏精神凝聚力的當今社會，政府唯一可以動用的資源就是虛假的民族主義。”"在中國這樣一個謊言充斥、邏輯荒誕的國家裏，要警惕政府用民族主義來對抗普世價值。"

蔡霞（前中共中央黨校黨建教研部教授）：

(說文革)“我當時是紅衛兵，我們懷著對革命的虔誠之心，陷入瘋狂，造成了很多傷害，我一輩子帶著歉疚”。“剝奪記憶，歷史錯誤就會以新的方式再犯，現在有些人就把文革中流行的做法當成創新，恰恰是我們不能贊成的”。“習近平取消任期制的修憲、四個自信、四個意識以及兩個維護...（習近平）就是一個黑幫老大，黨內所有人都是他的奴才”。

章詒和（作家）：

《專訪章詒和：與民主擦肩而過的故事，和誰細講？》：（父親說文革）“中國近代史上最黑暗的一頁就要開始了”。“獨裁者從來不在乎他人”。

魏京生（與南非前總統曼德拉分享美國格萊斯曼基金基金會國際活動家獎；瑞典奧洛夫·帕爾梅紀念獎；美國羅伯特·甘迺迪人權獎；歐洲議會薩哈羅夫思想自由獎；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民主獎）：

《第五個現代化：民主與其它》(1978.12)：“中國人民要現代化，首先必須實行民主，把中國的社會制度現代化。民主並不完全象列寧編造的那樣，僅僅是社會發達的結果。它不僅是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發達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也是生產力和生產關係在這個發達階段以及更加發達的階段中得以存在的條件”。

“(習近平)重新加強煽動民族主義，說明在政治上在理論上徹底破產了，沒有多少人再信共產主義了。這次大家注意，他沒有特別宣揚共產主義，他主要宣傳的是民族主義，就是極端民族主義的所謂愛國主義。這是他宣傳的主調”。

嚴家其（前中國行為科學學會副會長、前趙紫陽「政治改革辦公室」人員、民主中國陣線首任主席）：

《紀念胡耀邦和89民運30週年研討會，2019.4》：“中國30年可以說沒有正義，把大屠殺說成是學生的暴亂、市民的暴亂。這個案件在中國大地上要翻過來。翻過來中國才有正義。沒有正義這個國家就沒有法治，可以說仍處於黑暗中間”。

胡平（《北京之春》雜誌主編）：

歷代王朝的統治者只是在打天下的時候大開殺戒，但在奪得天下之後就不再大規模殺戮，但中共政權則是在奪取政權時大開殺戒，奪取政權之後殺人更兇。中共領袖毛澤東被廣泛認為是全世界古往今來殺人最多的一個獨裁者，他的大部分受害者是在他掌權之後遇害的。

劉仲敬（武漢大學歷史學博士，“內亞主導東亞”新史觀學者）：

《劉仲敬點評近現代人物（國共篇）》（21章）（2016）：“林彪…私下對毛澤東的評價甚低，但在公開場合始終高調擁毛“；“林彪在筆記中寫道：他先為你捏造一個你的意見，然後他來駁你的意見。捏造是老毛的慣用手法…。你先說了東，他就偏說西，故當聽他先說才可一致…。他自我崇拜、自我迷信、崇拜自己；功為己，過為人”。（23章）：“毛澤東最後將東亞大陸改造成全世界最大的禁室，只有封閉環境才能保證粉絲越來越蠢，從而無限延長偶像的高峰體驗。”

李志綏（前毛澤東私人醫生）：

毛澤東玩弄別人的事情，個人的性生活之糜爛，濫用公共權力，用宣傳口號和個人崇拜取代現代科學知識和管理能力，尤其是毛澤東對於由他所導致的廣大人民的痛苦的漠視。---《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書摘。

許秀中（ 澳洲記者）：

“已有上百萬從沒想過鬧獨立的維族上班族、學生、農民等普通民眾被送去「教育培訓中心」，剝奪一切自由還遭到虐待與強姦”。“「教培中心」的根源是漢族主導的政府對維吾爾民族與文化的徹底摧殘。”

“現在看到自己被幾十家中文媒體稱為『妖女』丶『漢奸』，覺得無奈又好笑。從卑微地『偷偷用英文給歷史留個底』到現在，硬是被國家機器抬舉成了禍及『數千萬中國人』的『女魔頭』。“

“從我個人的層面，對的事情就要做下去，付出的代價都值得。因為做了對的事情而禍及我身邊的人，我欠他們，我去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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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只是隨手摭拾的結果。未來將繼續累積、整理更多的相關言論。也歡迎網友們繼續給予指教。當然，更希望朋友們願意循線深思。

按：

在上述學者中，劉曉波已經在獄中病逝，許章潤教授已經被清華大學撤職，張千帆教授在北京大學的教授職位岌岌可危。有些人則是在情況趨惡的時候，去了美國。如此，當然就比較能維護中國大陸內部的思想純一。但是，問題卻也因此被忽視或粗糙合理化。我為中國憂，他們因此說我神經病。怎麼樣才可能通過理性溝通免於這種改革困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