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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中西文化,兼及傳統與現代──談謝孟宗《南鵲是我,我是南鵲》
2013/11/12 14:41:28瀏覽1226|回應0|推薦44

臺南市政府文化局出版‧20133月初版

 

(一)散文分類莫衷一是

作為一種文類,與詩、小說、戲劇等相較,散文在文學書寫類型中,涵義最雜、類目最多、範圍也最廣。

臺灣當代散文自戰後在臺發展以來,散文的分類莫衷一是,各說各話,諸如曾昭旭將散文分為抒情散文、敘事散文、論理散文等三類;楊牧把現代散文分為小品、記述、寓言、抒情、議論、說理、雜文等七類;余光中則先分散文為廣狹兩義,狹義散文指個人抒情誌感的小品文,廣義的散文則「凡韻文不到之處,都是它的領土」,余氏另又依「功能」將散文分為抒情、說理、表意、敘事、寫景、狀物等六類。而鄭明娳〈中國現代散文芻論〉把散文分成:小品(又依描寫對象與偏向的不同,分為人物小品、詠物小品、理趣小品、情趣小品四類)、雜記隨筆、遊記、日記、尺牘、序跋、報告文學、傳記等八類。以上諸家見解,各有千秋,大體皆能兼顧到知性與感性。

(二)知性的雜記隨筆

至於謝孟宗散文集《南鵲是我,我是南鵲》,屬鄭明娳所謂之「雜記隨筆」,近於知性散文,頗有可觀之處。

全書八萬餘字,共七十六篇,分為「南飛烏鵲」、「道在臉書」、「鵲廬有光」和「百年讀詩」四輯。書名「南鵲是我,我是南鵲」,源自「南飛烏鵲久盤旋」,此襲用曹孟德「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作者從大學至研究所,一路南徙,轉眼七載,他鄉幾乎成了故鄉,因以「南飛烏鵲」為號,也透露了作者閱讀之喜好與品味。此書泰半為八百至千字短文,少部分篇幅較長者超過三千字,則為徵文比賽作品。作者自序言,「無心插柳」很可概括其寫作初衷,「部落格上,堪自怡悅。而後得獎,而後投稿,已屬有意創作」,乃至於應邀於報紙副刊撰寫專欄,是以全書諸輯文章長短參差,難免缺乏整體感。

(三)教學與閱讀為主題大宗

就題材言,《南鵲是我,我是南鵲》以生活為主,其中又因作者任大學英文教師,自然以「教學」與「閱讀」為大宗。

作者的教學甘苦談,當可反映大學現場教學者之心聲。如今,老師難為,不由得一聲長嘆,作者謂,當老師不僅有甘苦兩味,還釀出了酸,諸如沒料到學生英文寫作多有謬誤,「連接詞遭了主詞毒手,原型動詞並肩,形容詞長著副詞的贅瘤,簡直像是《山海經》裡多手無足一肩的怪物,有好些學生修多了周公開的課」。並指出,要培養慎思明辨的人才,讀與寫尤為重要,不讀書,知識無由富厚;知識貧瘠,思想無由深化;無知識為佐,鎮日空想,只是浪費時間而已。作者認同洪蘭教授的說法,即學生可以藉大量的閱讀來幫助各種各樣的句子神經迴路的活化,他因此點出臺灣的大學生學習英文常犯的弊病,即閱讀經驗狹仄在先,發音不仔細,默唸功效打折扣在後,兩病併發,「神經迴路」沒「活化」,難怪用英文溝通的時候,退不能會意,進不能說理,聽不懂對方說什麼,也沒辦法向對方清楚說明意念。此皆得自教學現場的觀察,當深具參考價值。

又,作者喜好閱讀,脾胃極佳,古今中外著作皆在書單之內,讀之心有所感,乃與讀者分享,頗具可讀性。作者強調,「經典」並非死寂如化石的名詞,而是動詞,恆處於斟酌損益的動態。且中文能力強的人,必然喜歡讀書,懂得從書中汲取養分;讀的書越多,中文根柢越是扎實;中文基礎越穩固,知識的吸收評判越是容易。談孔子時,認為《春秋》微言大義有如「孔丘密碼」,謂孔老先生真密碼大師也,又,作者引詩人梅新超現實作品,揣想孔子的內心,詩云:「入夜後∕有流浪漢∕到孔廟門外打地舖∕有日深夜∕流浪漢聽見∕孔子輕拍著門問∕外面躺的∕可是許久不見的顏回」,詩裡面沒有顏回現身,卻有為師者的大寂寞,令人印象深刻。再者,作者讀臺灣古典詩,發表心得,然亦能於欣賞之餘,提出批判,謂舊詩雖好,可是在字數、平仄、對仗和種種相承的傳統和規矩下,寫舊詩難免落入舊路數,如「歸鴻」、「鄉心」云云,熟悉的語彙指涉熟悉的情感,但熟悉過了頭,就失了文學的創發之美。其見解可謂鞭辟入裡。

此外,此書談及社群網站「臉書」之種種,抓住時代的脈搏,相當引人入勝。作者於課堂上提起「臉書」,每每博得生徒一粲;講課時,台下學生如如不動似忘情的僧尼,但一說起上網時最喜歡去開心農場偷土豆茄子,原本入定的僧眾都笑了。關於「臉書」,歸納其基本概念,首先是無「私」,此「私」指的是隱私,事不分大小,全張貼在網站上,逼著朋友來分享。無私之餘,尚須有「隱」,透過各種設定,某些訊息、某些照片,不該看到的人自然無緣目睹。更妙的是,作者因為加入舅舅的臉書朋友名單,甥舅彼此給日常瑣談油煙氣遮掩住的那一面,竟然在翻開臉書時看到了,讀之怎不令人會心一笑。只是,在「後臉書」時代,悲歡離合往往不過是一則則貼文,因錯置而淪於荒謬,在游標輕點幾下「讚」之後歸入虛無。若將個人感懷發為貼文,還可能和他人轉貼的笑話或搞笑短片並置,於是再怎麼重於泰山也都一下子變得輕似鴻毛了,怎不荒謬可笑!

(四)藝術表現的優缺點

就藝術表現言,《南鵲是我,我是南鵲》遣詞造字文白之運用,是此書鮮明的寫作特色,此與作者外文系畢業,卻又選修旁聽中文系課程,以及好讀古文舊詩有密切關聯。其文白巧妙融合,不著痕跡,令人聯想起林語堂和梁實秋,但未臻火候就是文白夾雜了;再如行文引用古人章句,是為博學,過猶不及就是掉書袋與流於賣弄了。以上如何拿捏得宜,誠為作者未來寫作之一大考驗。

《南鵲是我,我是南鵲》收錄不少部落格文章,如同閒聊,不講究章法結構,於是每有岔題之情形出現,如〈島在民國百年〉,主題是蔣渭水先生,第一、第二段內容講的卻是早餐和麵食;〈昆仲〉主要是談魯迅兄弟,第二、第三段卻講家教學生死背莎翁情詩的過往;〈書籤〉一文藉由書籤憶及好友之誼,中間則穿插一段與主題無關的小學生活記事;至於〈授首〉,寫理髮一事,第二段轉寫教學的甘苦,讓人有突兀之感。

無論如何,作者為出身英美文學的新生代,可貴的是,能夠踏出熟悉的文學研究領域,親炙中國古典文學,融合中西文化,兼及傳統與現代,其生活記事散文瑕不掩瑜,有別於感性散文,作者知性的反省、思考和批判,增加了作品的深度與強度,堪為難得。在寫作上,謝孟宗《南鵲是我,我是南鵲》只能算是起步,其於文壇未來的發展,值得期待。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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