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失敗百科全書】溫馨版

事情總是跟我想得不一樣

文／侯延卿

俗話說：「第一胎照書養，第二胎照豬養。」剛結婚的時候以為這是玩笑之言，生了兩個孩子之後，才知道這話除了反應許多父母的狀況，更包含了一個極具智慧的道理──其實不管生幾胎，全都照豬養就對了！

算日子

生大寶的時候我沒有計畫，教養孩子總是在手忙腳亂中惡性循環。所以準備生二寶之前，我從排卵期就開始算日子。如果生一個跟老公相同星座的孩子，個性應該差不多，如此一來，我怎麼對待老公就怎麼對待孩子，應該會比較輕鬆吧！

然而事情總是跟我想得不一樣。懷胎期滿，二寶居然不肯出來。眼看預產期過了一天又一天，超過兩星期這小娃兒才終於呱呱落地，從金牛座變成雙子座，而且不是星座解析裡說的那種「靜不下來」的雙子座，而是一生氣就變成雕像靜止不動的雙子座。一言不合就生氣，每次出去玩，最後都演變成扛著一尊雕像回家。幸好她長大以後，這個變雕像的毛病自己消失了，否則現在也沒人扛得動她。

幽默感

舊的毛病不去，新的毛病不來。不做雕像之後，二寶有了新嗜好，她迷上了語言的藝術，講話真真假假，虛實莫測，把沒發生過的事情也講得跟真的一樣。

她讀小三時，有一陣子老師規定學生們中午吃完飯要自己洗便當，洗完放在學校就不需要帶來帶去。女兒第一次洗便當回來就跟我說，她把便當洗得閃閃發亮，同學看了很羨慕，好幾個同學請她幫忙洗，她都洗得很乾淨。我讚美她很能幹！等她爸爸下班回家，我也跟她爸誇她，她爸聽了也說她好厲害！我們夫妻倆你一句我一句不停地稱讚她，她聽著聽著忍不住了，對我們說：「你們聽不出來我在開玩笑嗎？」第二天放學我去學校查探，她的便當又油又黏，旁邊地板上還有蟑螂在爬，只好幫她重洗。

老公和我常被二寶耍得團團轉，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為我指點迷津，教我如何分辨她在描述真實的事件或在胡扯：「看著我的眼睛，這樣是在說真話，這樣是在開玩笑。」她示範了好幾遍，可是我實在看不出她的眼睛有什麼變化……

快了快了

二寶的人生哲學是麻煩事能免則免、凡事能拖就拖。她有句名言：「寧願無聊，也不願意忙到沒時間。」她一天到晚看小說，功課都不寫。唸小學時她還有自知之明，深怕寫不完暑假作業，所以每年自願參加學校的暑期班。可是狗改不了吃屎，往往上課沒幾天，她就越來越混，寫幾個字就要看一頁小說，她說這樣比較有效率，不然寫不下去。

上國中後她每天放學回家仍是打混摸魚，看卡通、看漫畫、玩線上遊戲……叫她吃飯、洗澡，她總是回答：「馬上好！」可是依然端坐如山。我揶揄她總是那一句台詞，沒有創意，她就改口「立刻好」或「快了快了」。

有一回她正專心在看動漫，我問完例行公事：功課寫了沒、便當盒在哪、制服放進洗衣機了嗎……她一律答覆：「快了快了！」人卻紋風不動。我看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問什麼。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我拿出她愛吃的奇亞籽巧克力，問她要不要吃？她還是那句：「快了快了！」於是我坐在她身邊把100公克的巧克力吃光光，她都沒發現。

隔天我腰圍胖了一大圈，朋友見面問我何時要一起上健身房？一想到要瘦下來好麻煩，乾脆學我女兒的口頭禪：「快了快了！」

營養午餐

平日中午只有我一個人在家，簡單煮一碗麵，或把前一天晚上的剩飯剩菜熱來吃，就把午餐打發了。以欺負父母為樂的二寶某次跟我聊天時，發現我中午吃得如此隨便，從此養成了向我炫耀學校營養午餐多麼可口的習慣。從國中到高中，她每天放學回家都要把午餐的每一道菜餚形容得天花亂墜、色香味俱全，讓我忍不住問她是否哪天可以打包一點剩菜回來給我瞧一瞧。

有一天她真的把午餐打包回來了──那天下午第一堂課是數學，她聽課聽到腸胃翻攪，於是掏出備用塑膠袋，默默把午餐全吐了出來。晚上雖然是她老爸負責處理那一包「營養午餐」，但是一想到她把那一包舉到我眼前的畫面，我不禁也蠢蠢欲嘔，睡前跟著他們父女倆一起服下一顆止吐藥。

一技之長

老公勸二寶要有一技之長，以後才有辦法養活自己，首先要學會洗碗。我不確定洗碗能否算是一技之長？反正我們家的分工是老公洗碗，我洗衣服，所以我只訓練女兒幫忙洗衣服。

最近大寶畢業求職，正巧找到一份去日本洗碗的工作。這回老公不認為洗碗是一技之長了，他說洗碗大家都會（只有他女兒不會），能有什麼前途，兒子根本是去日本當台勞！

老公巴不得兒子改變心意，我當然也捨不得，但兒子有自己的人生，他要自己做主。

其實那家餐廳也會訓練新進員工做壽司和多項日式料理，據說三年後可以晉升幹部。既可學習，又有薪水，聽起來還不錯啊！

方向感

大寶在大學裡讀的是數學系，但卻常在日文系出沒。起初我以為是因為日文系的妹子多，沒想到他是真心想學日文，大四那年便通過各級日文鑑定考試，聽、說、讀、寫都沒問題。某次他同學要接待幾位日本高中生來台觀光數日，但那位同學無法每天都抽得出空作陪，於是找大寶幫忙當一天導遊。大寶自己很得意那天與日本友人相談甚歡，可是他們原本預定要去的景點幾乎都沒去成，因為我兒是路痴，無論是求助於路人、研究地圖或手機導航都救不了他，一整天都在迷路……

大寶缺乏方向感大概是遺傳到我。記得二寶四、五歲的時候，有一天趁著老公上班、大寶上學，我帶二寶出去玩，回家走出電梯、掏出鑰匙，卻打不開大門。我左看右看，覺得門怪怪的，是誰在我家門上貼了一些娃娃圖案？既然開不了門，我帶女兒下樓一邊賞花一邊等老公和兒子。但下樓之後愈發覺得怎麼整棟房子都不對勁？啊，為什麼我剛才沒發現，我家根本不在這一棟樓！

以後在不該有人回家的時間聽到門外有人嘗試開鎖的聲音，我都不再大驚小怪。在我住的社區，走錯大樓、走錯樓層、開錯門的糊塗蛋不只我一個。我和樓下的鄰居太太更是時常誤開對方家門，我打不開門還按電鈴，等到門開了，一看不是自家人，我才恍然大悟。所以現在我每次回到家都要先核對門牌再開門。

斷捨離

以前每次轉換一個求學或工作階段，我媽就要把我上個階段的東西丟掉，我總覺得她不愛我所以不在乎那些我成長的痕跡、活過的證明。沒想到二寶小學畢業時也對我說同樣的話，所以她從小學到現在的課本、筆記、美勞作品、制服、玩具……我都不敢丟，家裡儼然成了一座小型回收場。

神話學家喬瑟夫‧坎伯（Joseph Campbell）說：「我們必須拋棄原本計畫好的人生，才能擁有正在等候我們的人生。」簡言之，拋棄過去，迎向未來。喬瑟夫‧坎伯在他的《千面英雄》一書中提出了「英雄的旅程」這個概念，一個普通人遭遇命運的挑戰，起初他會抗拒，但是一定會有貴人出現來啟發他的心智。他必須克服自身人格上的瑕疵、外界的阻礙與試煉，方能邁向成功。待他回復原來正常的生活，他的內在已成長為一個與過去不同的人了。

我用這個理論遊說二寶丟東西，改變我們家像個回收場的現狀，雖然會傷心一陣子，但是通過這個考驗，她就能做自己的英雄、人生的主角。

她說不用這麼麻煩，她已經是班上的英雄和主角了，因為她是少數幾個會按時把數學作業寫完的人之一，而且她很樂意借大家抄。我好奇問她既然那些習題難不倒她，為什麼考試仍然常常不及格？她說因為作業裡所有的算式和解答都是她瞎掰的，反正要抄的同學不介意。（我看著二寶的眼睛，不曉得這整件事是真的還是她唬我的？）

穿越

二寶小時候有一天把小飛機餅乾駛入黑漆漆的嘴裡，說飛機穿過隧道了。我說只進沒出，不能叫「穿過」。但她堅持有穿過，只是飛機出去的時候我不知道而已。

後來我發現，身邊很多人（包括我家大寶、二寶）都穿過了他們正在經歷的事情，內在有了轉變，只是我沒有察覺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