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好友天生就是推銷員骨子，碰到面不是說哪個環保洗衣粉好用，就是介紹她發明的點心料理如何好吃。她一說起話來，不僅笑容可掬，眼睛眨呀眨地更是迷人。就是這樣，當她揪團看國慶煙火，說了一句台詞：「這可是新竹百年難得一見的國慶煙火喔！」（事後我們當然K她是百歲人瑞。）

五位跪夫人加上三名侍慰（老公)還有兩個比稚齡大十歲的少年，決定搭接駁車看熱鬧。

10月10日下午4:44抵達了（不十分公道的）公道五，新開闢的四線道只留兩線通車，亮亮的柏油路面已用白漆標上⊥的停車距，腸樣般的隊伍從接駁點打直有五部遊覽車的長度，然後轉個直角拉到後頭的稻田路邊蜿蜒。每當有轎車經過，人群彷若被撐開的橡皮筋，或更真確地說像被灌填的香腸，得使出大便的力氣，用力把車子擠出/擠入上路；亦有如一場胃鏡的探險活動，照過的每張臉孔都在閒聊或…發呆。

推銷員女王全家正排在大腸接小腸的位置，好開心地打了招呼，我們接到腸尾去排隊。更開心的是，十分鐘後，後面生出一大段的闌尾（奸笑！怎麼會是接闌尾？）雖然輸在起跑點，但還能贏過別人的感覺—真是涼快！

天氣真的涼快，眼見一下子來了兩部車，更是痛快！

我們開始下賭注，賭幾點鐘能上車？不料旁邊協助排隊的志工阿伯宣布，十五分鐘一班接駁車！甚麼？那我們要排到民國幾年？於是自我安慰：主辦單位會在節骨眼上加開班次吧？

推銷員女王上車後，密電過來，提醒我們要舉手自願站位會比較快搭上車。我們靜觀其變。

我首先輸了賭局，寶君跟著下了莊，君君也沒希望了，全軍皆覆沒，眼看長針和短針從一直線的位置攔腰斷成一半時，我們已罰站了兩小時，總算來了，而且兩部一起來。

外型甜美卻疲憊得顯不出笑容的志工小妹妹到隊伍後頭扯起嗓門說，「後面的隊伍可能看不到煙火喔，可能坐不上接駁車喔，請自己決定要不要等喔。」三個「喔」痾出多少聲的無奈嘆息喔！這嘆息隨著彩霞的淡出，被黑幕罩得無影無蹤。還能怎麼樣？我們是幾米繪本的「幸運兒」，上了車，有了座位，看見沿途的其他接駁點依是滿腦肥腸的排隊人們，不知該笑出我們的好運？還是該哭出他們的堅持？

煙火預計７點開始燃放。

6:55，車子才下快速道；6:58 被堵在西濱路上轉不進去，車窗上布滿一圈一圈的霧氣是額頭、鼻孔貼上去的痕跡，以為得在車內觀看煙火了；7:04 抵達南寮北接駁站。煙火呢？拼命往天空尋找煙火的影子時，謠言隨風飛來––施放時間延後20分鐘！這時手機響起，推銷員女王證實了從電視播報來的延遲消息，我才想起可以先去「參觀」百步之內的活動廁所（急呀）。事後得知是因潮汐而延後施放，但是，潮汐的時間不都可以預先知道的嗎？這是三條線的第一條。為了早些回家，不假思索立刻排上「返鄉」的隊伍，反正就地看得到煙火。我們覺得自己好聰明喔！

四十分鐘長的煙火秀在引頸盼望中隆重登天。

36720發逐次沖天的小火神在漆黑的天空飛舞、翻轉、滑落、消失，當它們俯視地上因著火焰燃起的五萬對目光，登時天上地下的亮點，激起了無數讚嘆的歡呼，伴隨衝破煙幕的雷射光神，如百花齊放，如百鳥爭鳴，五彩繽紛，目不暇給的表演，真是難得一見的百年煙火！

 (暫用別的煙火節的照片來代替營造fu)

我正想權充記者做上述的實況報導，但沒想到所處之堤旁的空地，平視是黑壓壓鑽動的人頭，耳內是距離太遠又沒音樂揚聲器的空洞。最糟糕的是，四十五度仰角「咻～～砰」的煙花，發放間距有時超過三秒，那些寶貴的三秒開始被附近的耳語填充了—

「一點都不緊湊嘛～」

「簡直輸澎湖的煙花節～」

「難怪可以放個四十分鐘～」

「趕快排隊回家吧！」

真是一語打醒夢中人，捱著隊伍不要被離散了才好。心下自己模擬著「1812序曲」，填滿沒有砰的時刻，希望持續著當初的期盼與熱度，讓自己快活，但還是不小心劃上三條線的第二條。

最後的16吋金鐘罩煙火火樹銀花般地宣告活動的尾聲，全螢幕般的視覺享受，攝影行家所謂的「爆框」––從眼屎發源地到眼角的魚尾紋，密密綴上童話的色彩，留下永難忘懷的慢板。

慢慢回頭往前瞧，看到一幕至今忘不了的畫面：最後一批根本就沒下車的乘客立刻成為第一批離去的觀眾，接駁車盡責地噗噗開走，噗不走心中的訝異與惆悵。

隊伍很有秩序地慢慢前進。

「ㄟ，這裡不是闌尾巴，往那邊排！」「哪裡是分界繩？烏漆嗎黑甚麼都看不到！」「你們怎麼插隊呀ㄚ～！」我們小心地移動腳步，因為少了小火神們的照顧，真的四面楚歌，四面黑漆。遠方，接駁車的燈光如茫茫大海上久企的燈塔，隊伍突然間快速移動起來！

接駁車就像強力的磁鐵，尚未抵達定點，缺乏服務志工指引的排隊人潮全變成了大頭針，咻！一坨大頭針被吸向五十步之遙的磁鐵！

司機惱怒了，硬是不開門。「像甚麼樣子嘛！」氣急敗壞的司機，六神無主的人群，上氣不接下氣趕來的可憐志工，圍在車門口，吵架。

後頭的婦人在我耳門旁拉開高分貝喉嚨說話，「簡直比陸客還不如！」嚇！這回陸客當了道德基準點，應該有在偷笑吧？bingo，三條線完成！

這群大頭針大約只上了三分之一，留下來的就像過了河拆了橋的卒子更是「七神無助」了。然而好戲才剛揭幕。

我交代侍慰我去後方探視軍情。大後方也很慘，只有一位女（旅）長指揮大家排隊，又沒有大聲公，也沒有小蜜蜂（掛式小型麥克風的俗稱），喊破喉嚨恐怕只有前面十位聽得到，風又吹得緊，沒辦法，竹風逐瘋嘛，大家都瘋怕搭不上車哪！等車的地方如破了口的香腸，再也塞不去原先的秩序。我回望那屬於我朋友的那坨「大頭針」，除了周圍有些游離分子外，還很緊貼地努力抗爭，公說「你們回去排隊」，婆說「我們本來就是排在前面的」，有理講不清，我還是回去支援隊友們吧！

正欲邁步，眼前倏忽來了隻發光的龍貓（宮崎駿《龍貓》，我最愛看的Totoro）！啊，是一部公道五的接駁車！

潮汐可以改變海中砂礫的位置，這您應該相信。我就是那顆正擬舉足的小沙礫，突然就被一股陌生的人潮帶向龍貓車上！「不要擠啦，我這裡有三位小小孩ㄟ～」「亂七八糟，幹嘛啊～」海潮就像巨人強有力的臂膀，我右足突然懸空起來，努力往下探索的平衡點卻是無法落腳的尖石，同時間左側又湧來一股衝力，每個在內圈的人恐怕都成了魚乾，而且還是真空包裝，不得遁逃。我的腦海竟然蹦出〈那一夜，我們說相聲〉的畫面，那回淪陷時搭船逃難的場面！也如同推銷員女王事後的補述「拿著上不了船的船票」形容那些沒上車的隊友。

對，我莫名其妙上車了，而且車上車下沒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緊急公告，剛剛用舊版打文章，突然無法存稿，趕緊用Ctrl-C複製全文，然後開新版。新版中「未發表文章」匣有超過唐詩三百首的存稿（包括發表又收回的），好不容易在第30頁撈到這一篇（為何在那麼後面？），索性先發表再繼續筆戰。

1. 至於我的隊友「站」況如何？

2. 排在隊伍很後面一直聞公廁味道的推銷員女王全家幾點回得了家呢？

（下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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