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任後…川普恐難逃法網

川普的競選經理馬納福已經繫獄。（美聯社）

中國有句諺語：「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川普總統卸任之後，將面對法律問題，困惱可能甚於他競選失敗的挫折。因為他將被訴訟纏身，看來難逃法網。不過，卸任之前，他可能特赦自己。

川普卸任後，想要擺脫眾多官司，恐怕不容易。（美聯社）

本文先簡單分析特赦的功效，再討論幾宗訴訟案件，而這些案件，川普都是被告。

甲、特赦

憲法第二條第二款規定：總統有權力（Power）對「美國的犯罪」（Offenses against the United States）頒授（grant）大赦和特赦（reprieve and pardon……）。條文中所說的「對美國犯罪」，便是觸犯聯邦法律。

特赦權僅限於聯邦犯罪；而且限於「犯罪」（Offense）。也就是說，特赦權不及於各州和地方的犯罪。這項權力，不能拘束州級檢察官和法院，也不能豁免民事賠償責任。

離開現任總統的保護傘，川普身上的許多官司都將重新進行。（美聯社）

最高法院曾判決，接受特赦即是承認犯罪（Burdickv.UnitedStates, 239 U.S. 79 (1915)）。而且特赦僅豁免已經發生的犯罪；對尚未被起訴的行為，沒有效力；特赦也不豁免將來的犯罪。

憲法使用文字「grant」，另有深意：grant意指「頒授」或「給予」，有「將特赦頒授給另一位犯罪人」的含義。總統可對自己頒授特赦嗎？正確解釋須等待將來法院的判決。

川普卸任後，就像選票一樣，他身上的許多官司也將面臨檢視。（美聯社）

乙、民事訴訟

E. JeanCarroll v.Trump, 2020 New York Sup. Ct. Slip. Op 3257 (2019)

卡洛女士（Carroll）控告川普，在紐約市旅館的房間內強姦她。2017年，卡洛出版一本書，其中描寫被性侵的過程。川普對媒體否認，宣稱卡洛「說謊」。於是卡洛到紐約的地方法院，去控告川普「誹謗」（Defamation）。

最高法院可能是川普選舉訴訟的戰場，但他在地方法院仍有許多官司。（美聯社）

民事訴訟一旦開始，原告和被告兩方都可以「採證」（Discovery），以及盤問證人（Deposition）。

原告卡洛，經過法官的准許，要求定期盤問被告川普總統，並且要求採集他的體液（DNA），用以核對卡洛當年留存的、據稱是川普的體液遺痕。

川普當然不肯，便經由聯邦政府司法部，向法官要求替代被告，由政府充當誹謗的被告，「因為總統太忙」。另一方面，司法部主張，川普發言時，他是「政府官員」（即公務員），而公務員在執行職務時的言語，其個人不負法律責任。

法官聽證之後，駁回司法部的辯詞，拒絕讓政府替代被告川普，並且裁示，川普駡卡洛，超出公務的範圍，不能免責。

第一回合失敗後，川普的私人律師上訴到高等法院，要求駁回原告的訴狀；而卡洛的律師則要求法官准許，進行盤問川普和採集他的DNA。卡洛希望證明真相；如果成功，川普需負賠償責任。

今年8月3日開庭聽證後，法官將判決延擱（等待大選結果）。

SummerZervosv.Trump, 2020 New York Sup. Ct. Slip. Op 01851 (2019)

與卡洛的處境相似，芝佛絲女士（Summer Zervos）也曾指稱川普對她性騷擾；川普總統也說她「扯謊」。芝佛絲到紐約地方法院控告川普「誹謗」。原告要求法官，准許她進行採證，包括盤問證人。

被告川普辯稱，現任總統享受「司法豁免」（Judicial Immunity）。也就是，總統有「行政特權」，不必服從任何法院。

紐約州的法院接受芝佛絲的訴狀，但暫時擱置程序，裁示原告的採證工作，等待法院定期2021年再談。

MaryTrumpv.DonaldTrump, New York State Supreme Court, Dutchess County, 1585 (2020)

川普的侄女瑪麗，控告川普早年詐欺和奪取她和兄弟應得的祖父遺產。原告瑪麗經過法院，索求川普歷年的財稅資料。取得歷年的財稅資料後，瑪麗將提供給檢察官，追究可能的漏稅、逃稅、洗錢和詐欺的證據。

丙、刑事調查

UnitedStatesv.Cohen, 18-cr-00602 (SDNY, 2018)

2016年底，紐約南區聯邦地方法院起訴邁可‧科恩（Michael Cohen），指控被告科恩妨礙選舉、非法政治獻金，以及偽證等罪名。

柯恩是川普的私人律師。川普曾與另外兩位女士有性關係，那時他正在競選總統，兩位女子向他暗中表示，打算曝光她們與川普的關係。為掩蓋醜聞，保護他的競選機會，川普便託柯恩送錢給兩位女士，封她們的口。

此事被聯邦檢察官查獲，便起訴柯恩，因為掩蓋可能影響選情的資訊，以及使用金錢掩蓋醜聞，妨害了競選；而且構成沒有申報（Unreported）的政治獻金。

起訴書中指柯恩為刑事被告，其共犯為「另一號人物」（Individual One）；那位尚未被起訴的「陰謀犯」（unindicted co-conspirator）便是川普。

正犯柯恩向法官認罪，被判了三年徒刑，正在服刑中，共犯（教唆犯）尚待起訴。

The Mueller Investigation Report,, U.S. DOJ (March, 2019)

2017年初，FBI探知川普的國安顧問佛林（Flynn），與俄國大使暗中通話。調查員詢問佛林時，他撒謊。其後聯邦檢察官起訴佛林「偽證」。

川普要求FBI局長放過佛林，被局長拒絕，川普便將局長撤職。其行為可能構成「防阻調查」（Obstruction of Justice），是聯邦犯罪。

司法部指派穆勒（Robert Mueller）為特別檢察官，專門調查總統的行為，調查他曾否勾接俄國。兩年後（2019年3月），穆勒完成並公布調查報告，其中指出，有充分證據，證明川普曾經至少五次，試圖阻礙穆勒的調查工作，都是觸犯聯邦法律的重罪。

但因為川普是現任總統，穆勒暫不起訴他。等待卸任後，檢察官便可追訴。每項犯罪，五年有期徒刑。

Trumpv.Vance, U.S. Sup. Court, 19-635 (2020)

上述柯恩案，那筆「遮羞費」（Hush Money），部分由川普開的個人支票付款，另部分由川普的公司支付。這幾筆金錢，如何報銷，引起紐約市曼哈頓檢察官的注意。

檢察官名叫萬斯（Cyrus Vance），他收集了證據，提交給地方法院，經法官同意，發出傳票，索求川普的私人報稅紀錄和他公司的財務資料。傳票送達給川普、其公司與他的會計師（替他準備歷年的報稅）、和他貸款的銀行（Deutsche Bank）。

檢察官希望從財稅資料中，找出更多的犯罪線索，例如洗錢或俄國富翁塞錢。那幾筆遮羞費，如果在稅單上作不正當的折扣，便是問題。

川普抗辯到聯邦地方法院，請求下令阻止這些傳票，理由是總統的行政特權，使他豁免紐約市的法院程序。他的申辯，被兩級聯邦法院駁回，於是上訴到最高法院。

2020年6月，最高法院宣示判決，裁定紐約市法院有權力發送傳票給總統，強迫他服從應訊。

在精闢的判詞中，大法官指出：「自1807年以來（United States v. Burr, 25F. Cas. 30 (1807)），總統必須服從刑事審判中，法院發出的傳票。」又寫道：「任何人都須服從法院，總統也是任何人中的一人。」

萬斯檢察官取得資訊後，將積極進行起訴和審判被告的工作。

UnitedStatesv.ChristaineMaxwell, 20-Cr-20330 (SDNY 2020)

紐約有位富商名叫艾普斯坦（Jeffery Epstein，艾普斯丁），喜歡玩弄年輕女孩。他叫助手到市立中學或藝術學校前面，去誘惑和說服女學生，騙她們說有錢和工作機會，然後帶回男主人的豪華住宅，供他玩弄。多年來欺負了幾十位女性。

艾普斯坦還與其他富商和政客來往，開派對招待他們。

2018年，東窗事發，FBI拘捕艾普斯坦，聯邦檢察官起訴他幾十項詐騙和強姦的罪名，被告面對至少40年的徒刑。

參加過艾普斯坦的派對的男子，人人自危，害怕被告向法院招供，指出某些要人曾參加他辦過的性遊戲。

在拘留所中等候審判時，被告突然在牢房中自殺身亡；有些人鬆一口氣。

兩年後，FBI拘捕艾普斯坦當年的主要助理，名叫麥克斯威爾（Christaine Maxwell），就是替男主人誘騙女童的那位女助理。紐約聯邦法院起訴這位女助理，指控她與男主人陰謀和共同犯罪。

這位女士知道當年犯罪的細節，尤其是參加派對，性侵女童的那些男客人。每項重罪，五年以上徒刑。

川普與艾普斯坦本來是好朋友，時相往來。女助理被捕後，川普公開放話：「希望她保重，」令人生疑。檢察官正在逼她吐出其他嫌疑人，交換對她減刑。女被告將來招供的名單，會有川普嗎？

New York AG Investigation

除了紐約市之外，紐約州的檢察長也在調查川普公司的運作和財稅，以及2017年總統就職慶典的花費，因為就職慶祝委員會（Inauguration Committer）的帳戶中，短缺了4000萬元。委員會的資金由支持者捐助，帳目不清或監守自盜（Embezzlement），就產生了法律問題。

檢察長懷疑，川普在紐約州內的高爾夫球場有法律問題，他在報稅時，以低價申報，但向銀行貸款時，卻高抬其價值，有詐欺銀行和逃稅的嫌疑。

檢察長又查出，川普的公司曾付「顧問費」70多萬元給女兒，而女兒同時是公司的職員。費用的真實和報銷，都有疑問，官署已發出傳票。

川普總統曾特赦他的國家安全顧問佛林。（美聯社）

丁、行政訴訟

DCandMDv.Trump, the emolument lawsuit, No. 19-2222, USCA, 4th Cir. 

(2020)

憲法第二條規定，總統支領薪金，但不可收受來自外國的酬金，稱為Emolument。收受外國資金，即賄賂，利益衝突，是違憲的行為。

華府郊外的馬里蘭州，會同華府市政府到聯邦法院去控告，指川普在首都接受外國政府來賓的付款，將利潤轉給川普和家人。原告指出，總統利用旅館和高爾夫球場，收受外國資金，做總統又做生意，違反憲法。原告要求法院准許他們檢驗這些事業的帳目和金錢來往。若訴訟成功，要求川普退錢給聯邦政府。

目前聯邦法院暫時延擱此案，因為被告是現任總統。

川普總統支付「風暴女」丹尼爾絲的封口費，將在他卸任後再度搬上枱面。（美聯社）

戊、風險

前述民事訴訟（侄女和兩位女士的誹謗之訴），表面看來，對被告川普的風險，似乎不大。即令敗訴，賠償損失和罰金，沒有牢獄之災。

但對川普，卻有風險。在盤問證人的過程中，證人先宣誓再回答問題。若作不實的答覆，構成「偽證」（Perjury）；而偽證是犯罪。

這種意外，是有前例的。1997年柯林頓總統被寶拉‧瓊斯女士控告性騷擾，在被盤問時，柯林頓作了不實的陳述，後來被法院起訴，判他有罪並撤銷其律師執照（Clintonv.Jones, 520 U.S. 681 (1997)）。

川普擅長說謊，在民事程序中，也將觸犯「偽證」罪的風險。

柯恩案的後續，是聯邦犯罪，特赦可以阻卻。穆勒調查報告列舉的行為，特赦不一定能阻卻；因為它們是尚未成型，未被起訴的行為，還不是「犯罪」。特赦令生效後，再擇時起訴，便超出特赦的豁免範圍，依然可以進行訴訟程序。

至於紐約州、紐約市和收受外國金錢的各項訴訟案件，不受特赦的拘束，川普卸任後，都會陸續發作。

川普還欠下4億多美元債務，兩年內連本帶息到期。

倘若當選連任，四年中這些案件都可能超越追訴期（時效Statute of Limitation）。其鉅額欠債，在連任期間，也可利用職權，與債主交換利益，免除歸還的壓力。

可惜事不如願，時不我與。要應付這麼多訴訟，他的餘年將很忙碌。（作者曾任法學教授，現為華府資深律師）

川普的私人律師柯恩已被繫獄。（Getty Images）川普紐約市傳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