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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鞋。
2007/11/16 04:55:20瀏覽754|回應1|推薦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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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山下來的水,
經過了千萬戶人家,
到了這個拐子已經變得湍急。

而人類的證據也刻劃在混濁又淤積的河裡。


黑蓬船靠在岸邊,
今晚註定不是個安祥寂靜的夜。

風聲蓋過低泣的聲音,
叮鈴船頭的鐵練繃直又垂下,
水敲打在這拐子的隄邊,
柳樹梢揚了起來,搔在她的左臂邊緣。


她沒有發覺細枝的不解風情,
看著黑滾滾的江心她流淚,
今夜有月,但雲深霧重。
月輪兒躲在厚厚的雲後面,
映出的只有逃過渲染的白紙一角。

撐船的王大的老婆聽到哭聲,
以為是風,風大的夜。
見夜深人靜,狗也未叫,
便又睡去了。
隔天一早王大看到隄邊大石頭上一雙繡花鞋,
整整齊齊的頭對著頭兒安放著,
大大的紅色,有點假,
在早間的光線裡像是一對在夜間狠狠的綻放,
現在已經耗盡精力準備休眠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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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石在村裡有點來歷,
從來在此出事的人就多。
大河的拐子口,從堤上突出到河邊,
夏天孩子們在這衝水,
唰的從大石頂衝下,
也有就這樣衝下沒衝起來的,
村子裡的人說這是被前世的父母給收走了。

在這投江的,
殉情的也有,但屈死的佔多。
古來屈死的多半是女性,
前幾年文化革命把把的女學生女知青被發放到這兒,
說是說文化改造,
但儘多皮膚嫩面皮薄的就被書記給強佔了。
好好的女孩兒家被糟蹋,
這村兒投江的繡花鞋主倒也沒少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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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朵紅花印在大石上,
纖纖點點,
在冷冽灰沉沉的冬日早晨兀自證明著什麼。
像兩個乾淨嶄新的筊放在整理過的祭桌上。
聚集的人伙越來越多,
大家七嘴八舌起來。
隔壁挑菜的的陳二咂吧著嘴提出他對鞋尖的精闢見解,
後巷打鐵的林師傅抹掉嘴角的芝麻提出了第一個打撈計畫。

只有王大的那口子,
揪著胸口問自己前天夜裡聽到哭聲咋的不起來,
不定可甭白白斷送一條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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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著一雙鞋庭躺在大石上,
彷若看到一雙白淨的腿,
瘦弱的胳臂膀子環著膝殼蓋,
黑亮的頭髮蓋著肩背,
隨著啜泣抖動著。

慢慢她直起身,
脫下鞋,
腳掌貼著冷冰冰的石面,
腳趾輕輕的抖動著。
越過鞋瑟縮的往前走了一步便定住,
久久,回過身蹲下,
把鞋兒仔細的排好。
尖兒對尖兒,縫眼對縫眼。


做工呢,帶什麼繡鞋?

同學取笑著她。

她緊緊揣著這雙可能被當成舊時代的象徵而害她被"破"掉的鞋,
硬是揣了幾千里路帶到這來了。
壓在書箱的最底下,
這是外婆在娘要嫁時親手一線一針繡出來的嫁妝啊,
革命時她在城市裡讀書,
聽說清查她家鄉的小將同志們個個都嚴厲精實,
上一代背負著的地主稱呼,推想來已經變成頸後的木牌上的罪狀,
直到聽勉強逃出的鄰居敘述了爹娘從十來層的桌上被推下來,
摔落在圍觀、及等著被推下來的街坊中間,
擔心憂掛才到了底,
被明朗又直接的傷心悲痛取代了。


她低頭看著兩朵紅,
眼淚滴在石上,
也許她哭喊了兩聲娘,
也許她咒罵了書記,甚至主席,
也許她嘶吼出最淒烈的聲音,
但那是個風大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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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大光,
下游三十多里路外的李家村,
一群孩子驚叫著發現了繡鞋的主人,
她才被打撈了起來,
上身赤裸裸的,衣服不知在哪個拐子的哪棵樹杈上給勾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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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爬上石頭,
開心的拍照,
你擺了耶,
她嘟了嘴,
冤魂都被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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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lloway68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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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好
2007/11/18 15:41
未來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