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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低音大提琴』遇見『雙面小提琴』2003.6.24
2011/08/16 15:44:30瀏覽564|回應0|推薦0
 2003.6.24 

  

--在凡事量化的現代社會裡,「天賦」的量化是最殘忍的一種--

以『夏先生的故事』、『香水』引起此地讀者注意的德國作家徐四金( Patrick Suskind),在他轟動德語系國家的處女劇作『低音大提琴』(Der Kontrabaβ,小知堂文化)中,多次提及華格納。這部"獨幕""獨角"戲,充滿失意低音大提琴手對世界與自我位階的評價。而我始終記得,主角順口斷言,如果華格納當年去看了精神分析,今日世人就會痛失作曲家因對自己「私通的惡劣行為」感到不快,為「通過藝術昇華」以完全排除此不快的鉅作--『崔斯坦與伊索德』。

 
驕傲著駕馭這具有「穿透力」、「唯一距離越遠聽得越清楚」、「聲音最低」的樂器,低音大提琴手示範「幾乎不算是聲音˙˙˙而是嗡嗡作響的摩擦」的30.9赫茲,卻又自比是樂團中地位最低的一份子--定音鼓至少還有引人矚目的獨奏,而八臺低音大提琴在『女武神』快速猛拉五連音、六連音也無人注意,樂手每齣歌劇平均失水兩公升--「如果100到150年前有精神分析就好了,這個男人( 華格納 )是個嚴重的神經病。」(p.38) 
 
連串吐訴對作曲家與觀眾忽視的不滿之後,語言背後隱隱透露,大多低音大提琴手都是練過各種樂器,與人競爭失敗後被迫變成的產物。在樂團中,註定與這個「人性上、社會性上、交流技巧、性慾上和音樂上」都只會妨礙他人的龐然大物糾纏不清--而這龐然大物,在低音大提琴手眼中「烙印著罪惡的印記」。作者以低音大提琴手構造上的歷史演變、舉證低音大提琴與各種樂器搭配室內樂演出僅五十首的曲目、在名曲名歌劇中鮮少的重要性、難以與其他女性樂器搭配的特質˙˙˙等等,將樂團視為社會縮影,結論得出,低音大提琴手群是最「狗屎的一堆」。  

更悲哀的是,即使有些許琴手為自己的樂器譜曲,他們也並未如主角所謂"精神異常的華格納"般,「通過藝術昇華」譜寫下傳世之作,只能悲嘆,「比較好的東西漸漸絕跡,因為它與時光的列車衝突」。  

當然,這樣的悲嘆,完全無法套用在真正的天才音樂--我們 NSO 將於2003.6.28公演的『崔斯坦與伊索德』上。  

天賦是音樂家,或說藝術家,無從擺脫的宿命。描繪音樂家「天賦低人一等」的悲慘情境,『低音大提琴』或多或少,用以點出至今仍糾纏許多自幼「被視為天才」而習樂的,樂手的夢靨。在凡事量化的現代社會裡,「天賦」的量化是最殘忍的一種。長期與大量心力的投注,在各種「評分」之後,原先單純的熱情與執著,或奄奄一息、自暴自棄,或變成功利化、偏執化。當然,亦有掙扎於兩極之間,載浮載沉的無數迷惘心靈。  

而故事結構有點類似電影『紅色小提琴』的『雙面小提琴』(Canone Inverso,天培文化),書名意為「反轉卡農」,曲式的一種。它借由匈牙利琴手靈魂被囚禁小提琴中的民間傳說,創造一段描繪天才相妒相惜的懸疑故事。故事真相在倒數第二章,亦即倒數第七頁,才逐漸揭露。而在揭露的一刻,那種音樂家追逐「唯一第一」的「天賦使者」的偏執與痛苦,讓人寒毛直豎。  

作者借由出現第三人「作家的我」,述說故事給第一主角「我」聽一個往事,而往事裡又出現另一位音樂家,再說出另一段故事「音樂家我」,三個「我」使得線索更形錯縱複雜,兩個主角的身分,逐漸於其中相會、交錯˙˙˙而互換。

職業是古董樂器修補師的『雙面小提琴』作者帕羅˙莫倫西(Paolo Maurensig), 除了創造一個很難破解的懸疑小說,這本「紐約時報年度最佳好書」還有豐富的樂手對音樂的特殊審視。這也讓我想到電影『冬之心』的故事,小提琴製造師,有時是更超然的觀察與音樂欣賞者。本身對樂器與音樂的了解與喜愛,加上能夠自外樂手的競爭,以及與各類樂手的接觸,都使得他們成為極佳的音樂家代言人與評論者。  

作者利用一把素未謀面「亡父」遺留的,刻著回教奴隸頭的小提琴,象徵某種「天賦」的傳承。兩個主角爭的不是某把世界一流提琴,而是「那一把琴」。於是,這種「唯一第一」的執念,自然也囚禁了主角的靈魂,使人變成音樂的奴隸。  而初戀情人「瑪格麗特」(先被「音樂家我」化名「蘇菲」)--彈奏提琴時帶著童稚的執著,卻飽受男性與集中營摧殘,歿於療養院,則代表對音樂純真初始的熱情。  

「想像音樂是個人˙˙˙寂靜會使生命消失」,「音樂只存在於製造她的瞬間」。書中把音樂當作宗教信仰的「音樂家我」,憂心音樂無法真正「再現」,憂心天堂沒有樂器,甚或「完美的世界裡,完美的演奏不就是很普通的?」。 為此,他寧願考慮放棄靈魂下地獄。  

「音樂家是該隱的後裔」(創世紀4:12)--『雙面小提琴』再度為樂手提出「原罪」論,此時,「原罪」論適用於天賦異秉的一群。在『低音大提琴』裡,失敗者不過放棄,或更加努力,而對於天才而言,音樂界往往只容得下一個「第一」。這樣的扭曲價值,使得樂手被迫放棄天真。這群即將功成名就卻又未必成功的天才,有如遊走於鋼線上,恐於自殺的召喚,必須為了維持高度而戰戰兢兢,甚而不惜推落競爭者。  

從這群「帶罪」羔羊的痛苦自白,我逐漸理解,為何史上通過「天賦量化考驗的」的「音樂家」,早已不必再在後世受到道德批判。「一個人不朽的同時,他的無能和弱點也將變成不朽」(p.142),在汲汲營營於不朽的過去現今人潮中,原本就沒有幾個超凡絕俗的全方位不朽,然而,無論屬於『低音大提琴』或『雙面小提琴』,天賦高低與否,音樂與音樂家帶給世間的簡單「意義」,也可以經由第三人的「靈性」,另一傑出心靈的領悟,獲得真正純淨超然的不朽,精神意志的展延。 

每種角色,都有屬於自己接觸「不朽」的機緣。
 
如果世界真是個樂團˙˙˙,這兩本書,藉著音樂,倒是讓人於沉重的故事之餘,有了某種領略之後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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