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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教會洗腦相信神話的那段好日子
2013/03/27 00:34:19瀏覽1540|回應0|推薦0

我被教會洗腦相信神話的那段好日子

来华传教士向背教者转变的故事

長老們讓我去上海市中心南京路上的星巴克見他們。那天,太陽很耀眼,一掃往日陰霾。我來到店裡,史蒂文弟兄和理查德弟兄問候了我。他們已經為我買了杯冰咖啡,頂部的冰已經融化了。我用吸管攪了攪咖啡。

史蒂文弟兄首先發話。

「安柏,我們今天見你是因為我們聽到了些流言。」他清了清喉嚨,理查德弟兄的眼睛盯著我背後。「我們和你見面,是想鼓勵你、給你幫助,請別緊張。」

太陽照在我臉上,像盞審訊燈。

「你知道我們指的是什麼嗎?」

他指的是我和我之前一個《聖經》學生的對話,她是個年輕的中國老師,名叫簡。我一向不擅長說話,便實話告訴他們:是的,簡感到困惑,但我覺得自己有必要把一些東西解釋給她聽。

「是的,當然,」史蒂文弟兄說,「現在請詳細告訴我們你說了些什麼。」

我 們啜著咖啡,看上去和上海的其他外籍僱員別無二致。然而我們不是外籍僱員,我們是耶和華見證人。我們每一個人來的時候都帶著整包整包的守望台出版物,我們 把東西包在包裝紙裡,藏在襪子裡,用它們向中國人傳教。我們聽過太多耶證人被中國官員跟蹤、監視、監聽、驅逐出境的故事了。在中國政府眼裡我們三個人都是 罪犯,然而在教會長老的眼裡罪犯只有我一個,而星巴克里這次會面的結局也將是另一種形式的驅逐——我會被迅速逐出我30年來的生活,被放逐到那個我只從外圍瞭解過的恐怖又複雜的世界去。

* * *

2003年,我在聚會提供的夜課上開始學普通話。從小我就是個虔誠的耶證人,且高中一畢業就成了全職傳教士——年輕耶證人的典型路線。追求任何職業都會被認為太物質,會干擾真正重要的事:傳教。

每週四天,我穿上樸素的裙子和便鞋,在包裡裝滿耶證人的雜誌和其他的守望台出版物,走去基斯蘭奴區我家附近的王國聚會所。我在那裡和一群耶證人碰個面,然後出發去我們的指定區域——溫哥華西部的富人區。

我們會一條街一條街、一戶人一戶人地敲門。有的人會很禮貌,但多數人會很生氣,時不時會有人在我面前摔門或大叫,不過大部分人根本不會應門。在溫哥華,傳教不是件輕鬆活兒。

不 過這些都未影響我的熱情。每週三次的聚會使我們從不斷被拒的打擊中重拾信心——其中一次聚會的唯一目的就是教我們如何克服被拒絕的困難,做個更好的傳教 士。我所有的朋友也都是耶證人。和「世俗之人」(非耶證人)來往是不被允許的,所以我們同命相連,而每週超過70小時的傳教經歷也給了我們不少談資。再加 上我們知道那些人在哈米吉多頓裡總歸是要死的,所以也就不會太把他們的侮辱放在心上。

一天,耶證人當中流傳起了一個新觀點:向中國移民傳教。我不想只向那些富裕、自滿的溫哥華人傳教,我希望向願意聆聽的人傳教,移民似乎是個完美的選擇,於是我報名跟教會免費學普通話。

學習中文很折磨人,第一次課結束後我嘴裡的肌肉都疼了。儘管學習進展緩慢,但我卻突然有了好多《聖經》學生,令我幾乎忙不過來。最後,我便宜買了輛1982年產的沃爾沃旅行車,開遍整個城市去和中國移民進行每次一小時的《聖經》研習。

學了一年的中文後,我決定辭去兼職搬去中國。加拿大的中國移民肯定了我的決定,讓我頗為興奮。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上帝還沒有開展哈米吉多頓,因為在世界末日到來前還有13億人等著我們去拯救呢。

每 週三次,全球的耶證人會眾聚集起來研習完全一樣的資料,這些資料由布魯克林的中央理事機構發佈。耶證人聚會上最常見的主題是如何在世界末日哈米吉多頓中倖 存。傳教的目的是使人皈依,從而拯救他們的生命。每個耶證人都常常被迫花更多的時間來說服他人改變信仰,因為只有耶和華的子民才能得救。向他人傳教也被認 為是拯救自己生命的一種方法。

耶證人特別不鼓勵我們上大學,這個宗教容不下思辨者,異見分子會被迅速消滅。雖然檢視個人信仰在理論上是被鼓勵的,但任何實質的質疑或不服從行為的最終結果都是被逐出教會。

有時我會聽說一些「背信的資料」——任何文學、影視、音響資料,但凡是批判耶證人、指出其官方教義中不一致之處或是討論輸血等有爭議的話題,都是「背信的資料」。

從 孩提時代起,我們就被教導所有的精力、才能和謀略都要專注於傳教這一使命。我從未考慮過從事某個職業——那絕無可能。我們的理想人生是找份像是擦窗戶或理 髮這樣的兼職,以支持傳教工作。通過演講、研討會、論證、問答和談話,王國聚會所的聚會每週三次地強調這些人生選擇。我們與非耶證人,那些世俗之人,幾乎 沒有任何社會接觸,因為我們必須遠離他們的腐蝕。我們活在自己的社會裡。

當我來到中國,不得已,一切都變得不同。公開傳教是非法的,宗教集會被禁止。傳教工作和會眾集會不得不轉入地下。這意味著上海為數不多的耶證人只能暗中見面,每週見一次面變得幾近不可能。顯然,按照通常的面對面的形式進行傳教也毫無可能。對於我這樣一個習慣了常規程序的耶證人來說,這樣的經歷前所未有。

來到上海幾週後,一個自稱詹姆斯(我們知道中國政府會監控電子往來,因此有的人使用假名)的男人給我發了條晦澀的短信。他提議我們在新天地一家喧鬧的當地餐廳見 個面。我到餐廳後撥了他的電話,他揮了揮手朝我示意。我們聊了幾分鐘,然後他迅速進入主題,很專業地向我傳達耶證人分部的指示,指導我如何傳教。我應該找 份工作作為掩護,像是教英語什麼的;然後我應該和世俗之人(既包括中國人也包括西方人)建立關係,這種友誼的唯一目的是使之皈依宗教。

聽上去太瘋狂了。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被教育要遠離這些人,我的確也這麼做了。我找藉口不和同事共進午餐,我從未吻過高中那個愛我的男孩,我從不參加課後體育運動,從不去生日派對,也沒參加畢業舞會,全是因為害怕被污染。然而我有我的指令,我別無選擇。

我第一次嘗試和世俗之人交朋友是在福州路上的一家書店,距人民廣場幾條街。我四下看了看,尋找監控攝像頭。書店很擠,我卻仍然引人注意——一個高個子的白人姑娘,鶴立雞群般站在週六的購物人潮之中。

我有些疑慮,於是走進英語圖書區,希望在那兒能少引起些懷疑。我翻開一本英語教科書來讀,目光時時掠過書頂。我十分緊張,我已習慣於按門鈴然後布道了。再加上我的中文還是挺差的,我都不知道該怎樣跟人交談。

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女孩在我身邊的書架站定,她戴一副金絲眼鏡,穿著緊身羊毛衫和格子花紋的羊毛長褲。她是如此普通,看起來很親切。

「你好。」我侷促地說。

她臉上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會說中文!」她說。

「不太好。」

「哇,太好了!」

我就這樣認識了簡。

* * *

第二天,簡邀我去吃晚飯。她把去她家的詳細路線寫了下來:乘地鐵3號線到漕溪路站,看到宜家就快到了,右轉。

我爬上她公寓的樓梯,經過一群在露天走廊盡頭的公用廚房做晚飯的居民,來到簡的門前,敲了敲門。「你好,」簡激動地說著,拉開鐵門。

房間被兩張床擺成L型,她的室友拘謹地站在罩著粉色褶邊床罩的那張床邊上。兩張床之間擺了張桌子,食物已經上桌了。共有四個菜:炒青菜、青椒大豆、帶醬汁的肉、煎豆腐,電飯鍋裡裝著米飯。

「歡迎。請進!」簡的室友笑了笑,眼角露出褶皺。

簡在廁所旁的水槽裡洗淨碗筷,沒擦乾就擺上桌來。

「希望你喜歡。我知道不太好吃。」

簡打開電飯鍋,給大家盛了飯。

「吃飯!」

她指了指盤子,然後夾了一塊兒肉放到我的米飯上,又夾了些綠葉青菜。她敦促我吃,我想等她先開動,不過她堅持要我先吃。於是我咬了一口,室友在旁邊看著。

「好吃!」我熱情地說。我試圖靠語氣來彌補詞彙上的匱乏。

簡拍了一下手,笑了,然後堅決地搖了搖頭,「不好吃!」

「不!很好吃,」我堅持說。她的確擅長做菜。

我 們邊吃邊用蹩腳的中文摻著英文聊天。簡的英語很好,比我的中文好多了;她的室友很嫉妒她。她一直都在學習,在她家鄉江蘇北部的村裡她是唯一能說英語的。她 的表哥從天津出差回來會給她帶書。2年前,簡搬到上海找工作,在一家房地產公司做前台,不過她的理想是當一名中文老師。每個月她會把部分工資寄給父母。她 的父母在計劃生育政策下仍然避開官員生了6個孩子(5個女孩1個男孩)。其中一個女孩被領養了,這家的其他人四處搬家以逃避罰款或絕育手術。有了個男孩以 後他們就不再生了。

簡說她喜歡自己的工作,因為老闆是英國人,她有時會鼓起勇氣跟他練習英語。她高興地說起他們談晚餐談髮型的無聊對話。每個月她掙1800塊錢,相當於280美元。

詹 姆斯弟兄建議我們,在和新朋友談到《聖經》之前,先弄清楚這個人或其家庭是否與共產黨有關係。任何黨員都是個潛在的危險,應立即切斷與之的聯繫;黨員可能 會出於對國家的忠誠而出賣耶證人。可另一方面,我又聽說有些人入黨僅僅是為了滿足某些工作的要求,也就是說他們只是名義上的共產黨員,因此結交他們並無大 害。我努力把話題扯回到了簡的家庭上。

「那麼……你父親在江蘇做什麼工作呢?」

「他是個農民。」

聽上去沒什麼。不過農民是黨員嗎?畢竟他們得上交一部分莊稼給國家呀。我努力回想曾看過的電影,也是唯一可供我參考的資料。

「你母親呢?」

「她照看小孩和我外婆,大部分時間。有時她幫著種地或是做手工賣錢。」噢,對,他們有6個孩子——那麼他們的黨性肯定不會特別強。

「你的兄弟姐妹呢?他們工作了嗎?」

「妹妹在上學,姐姐有個小孩。不過我弟弟是部隊的。」

部隊。詹姆斯怎麼沒提過部隊的事?這聽上去像是個大警鐘。如果你參軍了,那必然就是黨員。

「但是他從部隊給爸媽寫信,說他想當歌星。他們特別沮喪。但他老說,所以我存了錢在他生日時寄給他一把吉他。這是他彈吉他的照片。」她翻開手機,他那慵懶的少年pose讓我明確了他對主席的忠心程度。

我們吃完飯,簡不讓我幫她洗碗。「坐下坐下,」她反覆要求,還用一隻胳膊強行阻止我站起。等她把碟子都塞進水槽,她說要給我個驚喜。甜點和咖啡,她說著綻開了笑容。這兩樣東西在中國對我來說都很少見。

「在 宜家,」她兩眼放光,「你知道嗎,你想拿多少咖啡都可以。我們中國人不明白為什麼,我們覺得他們瘋了。」我們穿上外套,下了五段樓梯來到樓下。現在是十 月,天氣微涼。我們走近了那幢藍黃色的龐然大物,我還是無法像我的新朋友那樣激動。但後來,我在上海的時日從幾個月變成幾年,我也開始對那無限量的咖啡感 到了一種類似的敬畏。

餐廳供應一些中餐,不過其他所有方面都和別的宜家一般,廉價、明亮。若非那混亂的插隊現象和從家裡自帶米飯的食客,我 還以為自己是在溫哥華呢。常客多是巨大的黃色建築背後那些搖搖欲墜的小巷裡的居民。當地人最大化地利用宜家,享受免費的空調,把宜家當成他們不曾有過的客 廳。

我選了個配醋栗醬的迷你芝士蛋糕,簡拿了個巧克力布丁。在她的強烈阻攔之下我還是付了錢,然後我們拿著杯子去接咖啡。人們在咖啡伴侶和砂糖跟前擠成一堆。一個老婦人指責我沒加入那劫掠大隊。「不要錢,」她說,敦促我上前。

我們找到一個靠窗的空位。人們圍在我們邊上,自顧自地在堆滿空餐盤和空碟子的桌上吃喝。老婦人們在照看嬰兒。三兩個孩子噠噠地跑向展示區,去假的兒童臥室玩。我和簡聊了很久,途中加了兩次咖啡。我們說好週末一起去騎自行車。簡還想帶我去一家湘菜館。

於是,就這樣,慢慢地,無心地,我開始融入這個全新的世界。

* * *

我 開始和世界各地的外國人一起上普通話培訓班,他們誰也不知道我的宗教信仰。老師欣喜於我的進步,常以她那不太敏感的中國式的態度比較我和其他學生:「你兩 年內就能學好。而你」——指著我旁邊的學生——「不能,」她說著搖搖頭。課後,我和同學來往,他們每個人學中文的目的都不同。有的是來中國找樂子的,有的 是來找中國女孩約炮的,有的是來賺錢的。關於我學中文的目的,我一直找藉口沒有明說。緊張、矮小的詹姆斯已經在我腦中烙下:什麼都別說。而我,則被馴服, 堅稱自己是英語教師,對中國人有些難以言表的興趣。

和這些世俗之人在一起時我始終感覺自己在做一件錯事。他們起誓、抽煙,有人還酗酒。他們 常說些我聽不懂的話。我聽不懂他們的暗語,沒讀過他們的書,沒看過他們的電影。不過我學得很快。我得融入他們;我不想暴露身份,何況瞭解他們的生活也挺有 趣的。我是在嚴格服從命令,所以做著這些事並無罪惡感。

除了在學校交朋友,我每天會抽時間找中國人聊天。我會去飯館坐坐,去淮海公園走走,去廣場讀書,或是跳上地鐵、公交,與任何足夠耐心、健談、能忍受我蹩腳中文的人交好。我向上帝祈求過幫助,不過想找到對外國人感興趣的中國人並不難,尤其我還懂點中文。

簡成了我的第一個《聖經》學生。那次週末騎行之後我提出了這個話題。那天我收集了一整天的信息,等我們坐下來吃燉牛肉和蒸魚頭時我已經想好了幾個方案,都是從耶證人「如何發起對話」的記憶庫中搜出來的。

「簡,你知道,你說起你外婆去世,我就想起了我父親去世。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

簡作了答,不過我已經在籌劃下一句該怎麼說了。

「說起來可能有點奇怪,不過你知道嗎,有一種方式能讓你再見到她。」

簡,願上帝祝福她,禮貌地揚了揚眉毛:「真的?」

「是的。當我因為父親而難過時我會去讀《聖經》上對死亡的記載。你讀過《聖經》嗎?」

「沒有,但我非常感興趣!我好喜歡聖誕節!我認識的第一個外國朋友就是基督徒,她對我特別好,還來看過我家人。可是後來她離開中國了,我就再也沒見過她。」

「噢,哇,太神奇了,我不知道我們在這方面還有共同點。下一次,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為你帶一本《聖經》。我想它能安慰你。」

簡 熱情地答應了。我因為自己完成了任務而鬆了口氣,又為自己在中國有了第一個《聖經》學生而驕傲。我真想發封郵件回家,可是我們不能談論我們在這裡的工作。 我意識到我正把簡帶向一條潛在的犯罪道路,也就是說,如果一切順利,那麼她會成為這個國家的地下敵人,與家庭聯繫有限,不能和朋友接觸,很可能也不能結婚 生子——耶證人不能和不同信仰的人結合,而在中國大陸,耶證人數量非常的少——但我覺得這對她來說只是個很小的代價,因為她能得著真理。如果我能使她皈 依,她就能在哈米吉多頓中活下來。

不過我還是得小心,我不能告訴她我住哪兒。起初我們在公園裡研習,可是在一個潮濕的日子裡我注意到有兩個 身著滌綸西裝的人起勁地朝我們拍照。我們彼此分開,我乘反方向的地鐵回家,以求安全。那以後,我會在不同的西式咖啡館請簡喝咖啡,不過絕不會連續兩週去同 一家。我在我倆的守望台雜誌外包上書皮,不讓別人看出裡面是什麼。

簡熱愛西方文化。還在江蘇時,她之所以學英語就是因為渴望瞭解外面的世 界。我是她最好的途徑,反之亦然。我們以半英語、半中文的方式研習,在路人看來就像是在輔導語言。不論我說什麼簡都熱情地贊同。她學會了「上帝」、「耶 穌」、「哈米吉多頓」的英文,還發展出對卡布奇諾的品味。

很快我便騎著車、背包裡裝著書,滿上海地跑了。我在城市間穿梭,去聯繫我在中國的 《聖經》學生。隨著我英語的提高,我開始注意到中國大陸的中國人回應我的方式與溫哥華的華人移民很不相同。我教他們的《聖經》知識讓他們難以理解。創世 紀?上帝?永生?不去上學?不要追求金錢?他們有時還會笑笑,尤其是在說到金錢的話題時。但誰也沒停止學習。他們開始邀請我去大飯店與他們的家人吃飯,把 最好的肉夾進我碗裡。

一週又一週,我和簡見面。我們成了密友;她開始教我中文,我幫她在一家外國人開的語言學習找了份工作。她是個很有才華的老師。我多次自思:等她準備好了,她會成為多麼好的傳教士啊!

隨 著我對簡瞭解的深入,也隨著她逐漸感到能自在地與我坦誠,我才發現,我們第一次去吃湖南菜時,不論我跟她談復活還是別的什麼,她都準備高興地附和,從而與 我建立友誼。我所有的《聖經》學生都是這個態度。大部分大陸人並不理解復活、創世、天堂等西方概念。現在我明白了,我在溫哥華不過是個英語家教,跳下沃爾 沃向困惑卻也心存感激的移民免費培訓英語而已。學了中文之後我發現,在中國大家都直言不諱。我努力拯救的13億人看待世界的方式與我們截然不同,而我敦促 他們理解並接納的概念全是奇異的抽象概念,為了交到一個外國朋友,他們不得不容忍這算不上愉快的古怪性格。我們的研習課遲早會講到書裡哈米吉多頓那一章 ——兩頁的折頁上畫著大火從天而降,人們死去,墜落到地縫之中。當我在新的環境下以新的語言講述這些內容時,我第一次聽到了自己在說些什麼:「因為你生在 這裡,我生在我的世界,所以上帝會殺死你和你的家人、朋友、同伴,但是我會活下來。因為你接受的教育與我不同,接觸的文化與我相異,因此你對生活、對靈 性、對美德、對意義的解釋也不同於我。所以你將死去,我將存活。因為我自五歲起,便被反覆教育說這些都是完全合理的。而你無此經歷。」

(打開書,翻到哈米吉多頓的折頁。)

我開始感到困窘。

這 是全世界最拘束、最極權的國家之一,在這裡,我人生第一次獲得了思考的自由。我不再翹掉兼職跑去約人傳教,研習《聖經》,參加會眾的聚會、會議或是社交活 動。我不再把每天的時間都用在敲門上。我不再每週三次地坐在王國聚會所的聽眾之中,舉手,照背守望台出版物上的答案。我不再把會後有限的空閒時間用來準備 下次聚會的答案。

一年之後。我一讀起守望台的出版物就皺眉,還會去中國那被阻隔的互聯網搜尋其他觀點。我越來越難以相信這個宗教是唯一正確 的宗教,是通往幸福的唯一道路。我知道這些想法會使得我在哈米吉多頓中死去,而在那之前,我會被教會除名,被朋友和家人排斥。有罪之人會被驅逐:婚前性行 為、通姦、同性戀、酗酒、抽煙……罪名多得無邊。我知道後果。多年前我與同是耶證人的男友發生了性關係,我們向三位長老懺悔了我們的性接觸,然後被教會除 了名。沒人強迫我們懺悔;隱藏罪行或是過雙重生活的人會在哈米吉多頓中死去,因為上帝全都看見了。然而那三位聚集起來聽我告解的長老卻並沒看見。因此顯然 有必要向他們複述我失去處女之身的全過程。

「你們做了幾次?」

「怎麼開始的?」

「有愛撫動作嗎?」

「你是過了多久開始變得主動的?」

「他射精了嗎?」

「你們避孕了嗎?」

「誰買的避孕用品?」

「有沒有任何——呃——口部接觸?」

我和男友被除名了。要想被重新接納,我們必須參加聚會,而參加聚會時我們只能坐在後排,聚會一結束就得離開。誰都不能跟我們說話。

那一年我父親去世,我去王國聚會所參加葬禮。我坐在後排,沒人跟我說話。

* * *

長老們在星巴克與我對峙那天,我在兩個決定之間搖擺不定:究竟是做回那個「舉世皆醉唯我獨醒」的安靜奴隸,還是聽從「也許我不需要再做這樣的人了」的內心悸動。

理查德弟兄和史蒂文弟兄耐心地等我回答。

「我最近沒見過簡了,她一定奇怪我為什麼不能繼續跟她學習。我告訴她我做了些調研,發現我對於一些東西的理解錯了。」

長老們拿起筆開始記錄。

「我讓她質疑我教給她的東西,當時的我以為那是真理。我從未打算引她入歧途,然而有些事卻與我過去所想的不同。」我停頓了一下,史蒂文弟兄抬起眼,朝我點點頭:「謝謝你如此誠實。」

「最後我告訴她我愛她,如果她願意,我希望我們能繼續做朋友。」

我 沒再多說。我沒告訴他們我讀過的那些批判性的書,其中一本的作者是理事會一位因其認真調查而被除名的成員。我沒告訴他們守望台協會把虐待兒童的細節報導打 壓了下去,沒告訴他們有人因拒絕輸血而失去生命,只因耶證人對一條古老的律法有殘忍的解讀。我沒告訴他們,在溫哥華我們會眾中有個弟兄因為同性戀而被逐出 教會,最後在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的樹林裡自縊身亡。我沒提耶證人幾乎符合邪教的所有特徵。我沒說我們其實是精英主義者,把世界分成了「我們」和「他們」。我 也沒說我覺得我們就像推銷員,四處兜售愛的幻覺,自欺欺人。

沉寂籠罩著我們,因為我沒告訴他們我所知道的事。從他們眼中我能看出,他們知道我隱瞞了什麼,至少史蒂文知道。但是他們有不背教的理由,而我則犯下了最嚴重、最不可饒恕的錯,上帝也不會饒恕我。一旦背教就無法回頭。

他們表示需要商議一下。我走進洗手間,洗了洗手。我所在乎的一切都溜走了:朋友、家人、記憶、目標、意義、未來。而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會 面結束後我有了新的指示——保持沉默,離開。我突然想起一句話,出自我讀過的一本由背教者所著的書,引自約翰·F·肯尼迪:真相的大敵往往並非謊言——並 非故弄玄虛、胡編亂造或是欺騙,而是神話迷信,是頑固、有說服力而不切實際的神話傳說。相信神話能使意見和諧、免除思維的苦惱。

我想,現在 我已經很世俗了。我住在紐約,有一份職業,和男友做愛。我有了新朋友,我還上夜校。有時,漫長的一天結束後我會去巴特裡公園跑步,布魯克林總部的紅色守望 台標誌越過河水朝我閃爍,引人注目。又或者,早晨,我從中央車站出站,看到我的姐妹,每人手裡拿著一本封面繪有天堂的雜誌,沉浸在自己內心的平靜中如同行 尸走肉。我記得相信神話的日子是多麼美好,但至少我的思想會令我不安。

原文載於《The Believer》2013年2月刊。作者安柏·史格拉(Amber Scorah)來自加拿大溫哥華,在台北和上海生活過6年。曾主持過著名的每週廣播《親愛的安柏:透視中國》(Dear Amber: The Insider's Guide to Everything China),談外國人在中國的生活。 安柏現居紐約,職業是寫作,普通話流利。(來源:譯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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