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婚一文裡提過,小包和我婚後第一年挑戰不停. 結婚之初,我們就知道一年內不會有時間去度蜜月,唯一的可能是隔年的新年假期,也就是結婚一年又兩個月後.

蜜月的計畫是在結婚幾個月後,才慢慢的成形. 起初想去阿根廷或南美其他國家,但是查了機票之後,發現耶誕新年前後是南美的旅遊返鄉旺季,票價至少一千英鎊起跳,兩個人的機票錢就差不多是蜜月的預算,我們只好放寬選項.

一次去旅行社拿蜜月行程目錄做參考,和一個travel agent聊起來,他順口提議古巴,說那是一個很美麗也很特別的國家. 我和小包對古巴都只有模糊的概念,回家一查,去古巴不但票價只要南美的一半,飛行時數少了幾小時,其他歷史人文好天氣一樣不缺,就這樣,古巴成了我們的蜜月地點.

從決定去古巴到實際出發,中間的幾個月我們忙著工作流浪和搬家,幾乎沒有時間好好安排蜜月旅行. 出發前夕又遇上英國大風雪,我們很擔心班機取消,不是回不去法國過耶誕,就是去了回不了英國,錯過去古巴的飛機,再不然就是飛古巴的航班因為機場關閉取消. 去法國的前一天,我們還在觀望中,決定最糟的情況就放棄回法國,待在英國等著去古巴. 很幸運的,天氣稍有好轉,我們順利的飛去法國,再回到英國,接著搭機去古巴,一切都按照計畫進行.

古巴的確是個很特別的國家. 位於度假天堂加勒比海,她是世界上僅存的少數共產國家之一,國民平均所得很低,醫生律師賺的不比工人多,國內實行兩種貨幣制度: 古巴披索和可兌換披索,前者是古巴人日常生活用,後者是觀光客的"遊樂場代幣",所有觀光客的消費都是以可兌換披索計算,價值是一般古巴人消費的好幾倍.

觀光客造訪的地方和鮮有外國人出現的小城鎮更是天壤之別,出了哈瓦那,往外省的高速公路上幾乎沒有車 -- 大部分的古巴人買不起車,公共交通工具也少之又少 -- 因此公路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會看到一大群人在路邊攔車想搭便車,這些人往往攜家帶眷,扶老攜幼的站在艷陽下,看到車來就用渴望的眼神看著車上的人,希望對方會好心載他們一程.

因為是旺季加新年,小包和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在哈瓦那租到一部車 (在古巴,有錢不表示租得到車,付了全部租金也不見得有車給你,我們發現這一點時已經坐在飯店大廳,氣急敗壞的告訴遲了兩個多小時才來上班的租車公司員工,當天一定要有車,沒車我們跟他沒完沒了......) ,領車時被告誡不要響應古巴的"全民搭便車"活動,以保自身和財物安全. 然而一開出哈瓦那,路邊一群群攔便車的人還是讓我們覺得很過意不去. 小包每開經過一群人就在車裡說一次"對不起". 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出門有車可以搭,不管什麼車,是一件這樣奢侈的事.

上了高速公路,一路上幾乎沒有別的車,只有牛車馬車和等著搭便車的人. 因為行程被租車耽誤,我們很擔心天黑以前到不了在Vinales預訂的旅館 (在古巴,天黑就不能開公路,沒有路燈加路況不佳,晚上開車根本是自尋死路),小包踩緊油門在空曠的公路上狂飆,我則一路緊盯地圖和極少出現的路標,一個多小時後,公路變成了鄉間小路,鄉間小路的終點是連路面都沒有的紅土地,我們開進了荒涼鄉間的小鎮,當地人好奇的看著八百年才會出現在小鎮一次的汽車 (鎮裡放眼望去只有牛車和馬車),更驚異的發現車上坐了一個"El Chino" (中國人),滿街好像看到馬戲團進城,不停的對我們指指點點,甚至大叫"El Chino!"

我沿路費盡心力想找到我們究竟在地圖上的哪裡,卻一直找不到對應的地名,眼看村子盡頭出現了一個"Playa"的指標,我終於意識到我們絕對不在往目的地(Vinales是位於山谷中的菸草產地)的路上. 我們終於迫不得已,停車暫借問一位在路邊等著搭便車的大媽. 說是問,我們兩個都不會說西班牙文,古巴大媽也不懂英文,只好拿著地圖指著Vinales雞同鴨講一番,大媽指著地圖下方的一個地名,再指指地面,我們才赫然發現原來從一開始就上錯了公路,原來應該往西開,我們卻一路往南,差點就到了古巴南部的海邊.

這個發現讓原來一路狂飆,信心滿滿我們一定能在天黑前抵達的小包大受打擊. 眼看已經下午兩點多,我們竟然還離目的地十分遙遠,放眼望去只有崎嶇不平的紅土路,車子沿途坑坑碰碰不知道會不會拋錨,小包慌得快抓狂,我只好一邊穩定軍心,一邊緊盯著地圖,想辦法讓我們回到鄉間公路上,再接回偏離很遠的高速公路. 這一次,我們每開幾公里,一看到有人就問下個鎮的名字,確定是在正確的方向上. 我從不會念西班牙語發音的地名,到能用當地的腔調問"Alquizar? Artemisa? Cayajabos?" 就這樣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我們終於順利回到原來該走的西向高速公路上,在天黑之前趕到Vinales,剛好在旅館泳池畔喝一杯Mojito看日落.

後來的古巴公路之旅雖然沒有再像這樣驚險的誤入歧途,一路上也偶有大小狀況. 小包和我的組合是一個路癡(小包對認路和地名都不擅長)一個車癡(我不會開車,車子只分得出顏色的不同),所幸我的方向感天生很好,按圖索驥不是問題,兩個人互補之下一路倒也有驚無險. Vinales之後,我們沿途按照計畫造訪了環保模範村Las Terrazas,度假天堂Varadero,革命英雄Che Guevara紀念城Santa Clara,西班牙殖民城Trinidad,法國風情的Cienfuegos,再回到哈瓦那.

這段旅程非常特別,也非常難忘. 我們住過民宿,生態保護旅館,包三餐的度假村和精品國營旅館;見過紅土連天的窮苦鄉下村落,美麗到令人屏息的山林,細緻的沙灘和蔚藍透明的海;遇過各式各樣的旅人和當地人,買過民宿主人介紹的黑市雪茄,也在同情心和好奇心的驅使下載過幾次搭便車的人,每天都有許多的挑戰和發現. 古巴完全超出我的旅行經驗,我所知的許多規則在這個國家完全不適用. 對他們來說,我是少見又神秘的El Chino,每每對人解釋我來自台灣,只會換得一臉茫然的表情,共產國家以外的世界太大太複雜,對於用著古巴披索過生活的人們,拿著可兌換披索的外國人都是過客,真誠待人的大有人在,把觀光客當凱子削的也不少,古巴就是這樣一個充滿對比,步調緩慢的奇特國家,去過一次,這一生都不會忘.

若要細數這趟旅行的點點滴滴,恐怕好幾篇都寫不完. 這篇文從一月回倫敦拖拉到現在,再不寫完大概不小心就拖過一年. 結婚後日子過得特別快,生活中許多大小事都值得記錄,可惜心力和時間都有限,我只能量力而為.

古巴蜜月難忘的不只是旅途中的點點滴滴. 回倫敦後,我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變,注定我們一輩子都忘不了古巴.

這一點,就留到下篇再述了. (希望不會拖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