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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遠流长
2019/09/18 00:13:01瀏覽510|回應0|推薦12

源遠流長

 據文獻記載,張姓來自黃土高原。我 7 歲隨父母到臺灣, 22 歲遠赴美國讀

研究院,所以我小時候最向往的莫過於在書中讀到近在咫尺卻不能回去的

故國。中國是一個想起來既叫人自豪,又叫人痛苦的地方。當我們讀到清朝

戰敗簽訂不平等條約時,我們中學生都會熱淚盈眶,我們歷史老師用蒼老的

聲音講到國父孫中山在臨終時還不斷地呼喊“和平、奮鬥、救中國”時,同學

都感動得哭了。

 

還記得讀高三時的一個黃昏,下課後,我留在三樓教室讀《正氣歌》,

好一陣清風從窗口吹了進來,《正氣歌》中的風骨一一浮上心頭:“哲人日已

,典型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顔色。”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顔色,

,《正氣歌》中的每一位哲人都是我崇拜的民族英雄!

 

1987 年兩岸開放,我媽在紅十字會放了一則尋親啓事。三十八年前兩

百萬軍民隨國民政府來台,四十年前離家的青少年此時已白髮蒼蒼,當年依

門盼兒的老母都已八、九十歲。四十年來,來自大陸的民衆懷鄉思親之情緒

已高漲到了極點。就在千萬張尋人啓事中,我的表弟(我媽妹妹的長子)居然

看見了我媽張貼的啓事,我們這才和大陸的親人聯絡上。其實這位表弟是

我媽到臺灣以後才出生的,我媽並未見過。從表弟那兒得知,外公已去世,

但我媽的兄弟和妹妹還健在。四十年前,事出倉促,外婆爲了照顧外孫就跟

我們到了臺灣,而我外公則隨大舅去了昆明。後來外婆在臺灣去世,我媽就

把外婆的骨灰帶回大陸,一家四兄妹將外婆的骨灰葬在杭州公墓,在外漂

泊了四十年的外婆終於落葉歸根、魂歸故里了。

 

1991 ,我第一次踏上我“知之甚詳”的中華祖國,我的第一個行程是

築大水壩前的長江。《長江之歌》伴我一路前行,“你用甘甜的乳汁,哺育了各

族兒女”。我生在四川重慶,曾經被長江哺育過。四歲時,抗戰勝利,我隨父母

搭輪船從四川回南京,當時年紀小,什麽都不記得。有一個朋友比我長幾

,他還記得當年下長江過三峽的情景。他繪聲繪色地描述,讓我們羡慕不

已。這次再過三峽,我四處觀望,“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影帶

倒轉,逆流而上,一下子重慶朝天門到了,我回家了。

 

以後我年年去大陸旅行,連續去了十多次。我攀登過三山五嶽,走遍大

江南北。有一回來到湖南屈原的故鄉,在那裏屈原的詩都刻在石碑上,我從

詩碑中,找到我最愛的一首——《國殤》。我請講北京話的導遊朗讀,她大概

沒讀過《國殤》,斷句不對,聽了難受。我回到家中,用我的國語一連讀了好

幾遍才覺得舒暢。“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

魂魄兮爲鬼雄!” 這是一首祭悼楚國陣亡將士的輓歌,將士們英勇作戰,

得悲壯!只有屈原的天才,才能寫得出如此悲壯的詩歌。

 

歷史上漢民族和北部遊牧民族交戰不斷,漢族人民被徵往邊疆守邊抗

,久而久之,“邊塞詩”自成一派,我去新疆旅行,邊疆風情一如前人所述。歷

代保家衛國犧牲性命無數,"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裏人",多麽殘酷

淒慘的歷史。

交河

 

在新疆黃土廢墟中,我們乘坐的小驢車突然來到了一個叫“交河”的地

,我跳下驢車,想起樂府詩《古從軍行》“白日登山望烽火,黃昏飲馬傍交河。”

原來這裏兩河相交,所以叫“交河”。當年血腥的戰場,現在黃土一片,已無

人煙。想起當年烽煙四起,詩人寫下“年年戰骨埋荒外,空見葡萄入漢家”的

悲歎。現在遊客安坐葡萄棚下,享受著從棚上垂下來的馬奶子葡萄,欣賞著

新疆歌舞,只有這一首首戰歌,還記載著血迹斑斑的戰亂與殺戮。

馬奶子葡萄

近代的戰爭來自海洋。甲午之年,中國的北洋艦隊被日軍擊敗,全軍覆

,許多優秀勇敢的軍官葬身海洋,這是一場最叫人心痛難忘的海戰。看完

博物館海戰的電影出來,人人心事重重,往事不堪回首。數月後,我的朋友

寄來中國海軍節的照片,白雲藍天下、大海之中一條條雄赳赳、氣昂昂、整

齊的艦隊陳列海上,海上鮫龍也。此一時彼一時,想到不久前才看過的北洋

艦隊全軍覆沒的電影,我情不自禁哽咽起來。更想不到後來還看到遼寧號

和自建的航空母艦。我不禁流下了眼淚,自豪的眼淚。

中國海軍 

我的母親 2006 年在臺北去世,我在她的遺物中找到一份簡明家譜。原

來吳家家譜毀於動亂,我媽媽的堂兄吳廷瑜老先生憑記憶寫了一份簡明家

,我才知我媽媽的家族是徽商,萬歷年間到杭州做鹽與木材生意,而定居

杭州。2014 ,我參加北美洛杉磯作家協會與中國作家協會的交流,去遊江南。

在去之前,我特別把家譜拿出來看了一下,才知道我媽媽的吳氏家族來自

安徽休寧。

 

從黃山下來,我們來到黃山市,也就是歷史上的徽州。導遊講到徽商,

我就說我祖先來自休甯,這才知道休寧這蕞爾小城,來頭可不小,竟然是大

名鼎鼎的“中國第一狀元村”。歷史上,此地一共出過十七名文狀元。只可

,我們家還沒出過狀元,只出過榜眼。

 

杭州吳宅

到了杭州,我參觀了母親常提起的“祖宅”,這所祖宅是雲貴總督吳振棫的退休宅第,

前是杭州規模最大、保存最爲完整的明代古宅。

 

想不到,自此以後,一連串不可置信的事情接踵而來:江南遊以後,

參加浙江省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浙江省人民政府外事僑務辦公室、浙江

省教育廳、浙江日報報業集團等四家單位聯合舉辦的鄉愁徵文,我的一篇

《母親的吳宅》獲頭等獎。文章登出後,一位從未謀面,家住舊金山的表弟通

過《浙江日報》-海外版 找到我,原來吳氏家族彼此之間已有微信往來。

 

自我加入後,吳家衆親戚在吳宅四軒堂開了第一次宗親大會,六十六

位親人從世界各地趕來參加,在宗親會上大家決議重修家譜,分頭去收集

祖上的書籍詩稿。

 

據簡明家譜記載,明萬歷年間,因橫河橋塌,我家祖先恒吾公獨捐資改建橫河橋壩,

被人稱爲“吳公新壩”,自此定居杭州。從恒吾公遷杭到我外祖父,一共十二代,其中有

過三代四進士、八舉人的輝煌成績。當時坊間曾有“學官巷吳家,門第爲杭城之冠”的

美譽。

 

在遷杭第六代祖先吳灝的領導下,吳家編過杭州詩人集——《國朝杭

郡詩》,後由我叔祖雲貴總督吳振棫編續集與第三輯。詩集跨越一個世紀,

包羅清朝一朝杭郡八千詩人詩作,其中包括方家與閨秀詩稿。

源遠流長

 

如今在吳氏家人的共同努力下,我們正從各處找回在戰亂中失去的書

,故國故園的故事漸漸有了眉目。

 

尋尋覓覓,經過曲折長遠的路,,終於找到自己失落的血脈。在吳宅

徽式牌坊上,我看到吳氏祖先留給子孫的話:“源遠流長。”由是我寫下《歸

家的路》一詩來回答祖先“源遠流長”的呼喚。詩曰:


幾度時空交錯

我在海外漂泊

忽然聽見

黃土高原上

母親河

在輕輕地呼喚我

 

祖先傳我密碼

暗藏血脈深處

我是無可救藥的鮭魚

就是再過千生萬世

我也認得出

那條歸鄉的長路

(註:此文入選江西髙教出版社故郷是中国一書,2018

11 月30日出版。)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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