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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來香 (二)
2005/09/30 13:37:21瀏覽250|回應1|推薦4

  她姓郭、單字一個柔。 如果說人如其名的話,這個邏輯就與她毫不相干了。她壯健得如一頭牛,每天又如一隻快樂的工蜂,兩手孔武有力,說話時聲音清亮氣慨十足。街坊叫她周師奶,在舊日的雲吞麵店中的稱號是老闆娘。一家上下習慣叫她「老媽子」。郭柔兩字只在遇有需要時在銀行提款單上如蓋章性的出現。

  今天她心情比甚麼日子都要好,今天是她跟老伴的結婚30週年的旅遊紀念的開始日。30年來她全心全意的奉獻自己,為兒女,為家庭。到有了那間權記雲吞麵店時更是由天亮直忙到晚上12時多。她永沒說過倦。曾幾何時有申訴過,累了,也是一副滿足的樣子 兩手交替著自搥著雙肩。她認為有得忙就代表有希望,這是她的信念。她腳步天天密密細碎而扎實地走,由年初一快樂忙碌到年三十晚。覺得每天可以看著自己的三大成就,兒女、丈夫、和店子。生活可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忙了30年,今天才是兩夫婦第一次一起出門旅遊。店子因舊區重建從個多月前結業,兩老好像是一下子突然才發覺兒女都長大了的覺得時光飛逝。

  最初兒女都說,老媽子一定不習慣這樣清閒。誰知混身不自在的那個卻是她們的老爸---老周---周國權。老周拿著政府補償的那份錢,要重新開一個新店舖說易不易,說難不難。但因金融風暴大眾市民的消費力又大大減低,他的心就十五十六的打不定主意了,怕連最後這老本都賠 上,那就是俗語說『衰尾段』。所以只天天乾看店舖位置、問價,卻始終打不定主意,搞得自己整天心煩意燥的。看著妻子還是喜盈盈的天天轉,說從前沒時間做的現在可以好好的整理一下,滿面紅光的和老街坊老顧客說著話,新燙染了的一頭烏髮在陽光和燈火下亮晶晶的,他的心無端有點不是味兒。閒日平白無事他就變囉唆起來。
 
  兒女們就起哄的說,難得可休息一下,剛剛又是結婚30年,兩老好應該出外玩玩散散心又當作結婚紀念,如果開了新店,到那時又放不下了。因此就有了這次的五天蘇、杭遊。老媽子這又忽然靈感一動的加多一個建議,反正到蘇、杭,就在行程完結時兩人往上海探親,她還有一個姐姐在那裡,幾十年來就只五年前姐姐一家來香港旅遊時短暫匆匆的一聚。
 
  從打電話告訴姐她們的行程時開始,郭柔開心興奮地每天計劃著要帶甚麼?要買甚麼?每天團團轉的忙,最近晚上連夢也發得特別多。睡夢中總是回到從前的上海,看到那個結著兩條辮子,擺著肥胖結實的小身軀的自己。姐妹們和鄰家的幾個姐弟在園子裡圍著晒衣的母親們團團轉跑。在一個小池 塘邊捉弄著那條老黃狗,清脆明亮的笑聲迴蕩在夢中。
 
  昨夜,不知道是否出發前的心情太興奮,夾雜著模模糊糊又真實的夢,一陣一陣的發著熱,發著汗,斷斷續續,陣醒陣睡,昏昏沉沉的由一個夢跳到另一個夢去。她夢見幼時發高燒睡在一個黃白蚊帳下,母親和祖母坐在她床邊照顧著她,祖母給她搖扇,媽媽給她吃著稀粥。一下子走進另一個夢裡去,看見自己上學途中給一群野狗追趕,慌不擇路地一個不小心掉下一個深谷中,受傷的她在谷底叫得聲嘶力竭,上面就是沒人聽得到。深谷中她連谷頂上的天都看不見呢!一轉,她又夢見自己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模樣坐在一架大木頭卡車上正輕鬆的踢著腳,啍著輕快童謠。抬眼間卻又突然看見她的大女兒秀蓮抱著初生的孫子跟在卡車後哭訴著說那台灣男人要回台灣了,突如其來,四 方八面跑出很多男男女女來,把女兒和孫子不知擠迫到那裡去了,轟隆隆一聲響,卡車散成幾十塊碎片,她就從車上摔了下來......。連串驚嚇把她嚇出了一身冷汗從夢中醒來,看到身邊老伴睡得正熟,心神才又穩住,房間暗淡而真實,又重拾那份安穩實在的感覺。她悄悄的起來到洗手間用冷水洗一把面抹過膀子。隨著暖悶的空氣夜街上傳來流浪狗的幾聲悲鳴吠聲。不知道那一戶人家半夜還開了收音機,正在播放著懷舊歌曲,隱約柔柔的唱起她年輕時和丈夫都很喜愛的歌曲《夜來香》。


{那晚風吹來清涼,那晚風吹來歌聲,月下的花兒都入夢,只有那夜來香吐露著芬芳,夜來香,夜來香......}到現在那黑膠唱片她還好好珍藏著呢!她把臉湊近一點鏡子,又用毛巾輕抹了幾下,這夜,鏡內的她眼角皺紋在黃澄澄的燈光下特別的明顯。用毛巾把眼角細紋按著往外拉平,鬆開,細紋又集合在那裡了。她對鏡子中的自己笑一笑,似要告訴自己眼角皺紋的不重要。把毛巾掛好,看到自己那十隻粗皺巴巴的手指和那雙手背,安慰地感慨,這雙粗巴巴的手幾十年來幫助著老周把一家人的生活建築起來。手上皺紋印證著她心裡的笑。一如她咀角的笑紋。她又想起剛才的夢,事實上大女兒也真是令父母比較憂心的。

  大女秀蓮大學畢業後進入一間台資公司當秘書,原本也是份不錯的工作,卻戀上從台灣調任來的上司。本來家人也沒甚麼意見,女兒長大了自然是要嫁人的。直至到有了身孕,才不得不對父母說明,原來人家在台灣是早有妻兒的。老周氣得肺也炸開了。誰知禍不單行,台資公司在中國大陸的生意裁了個大跟斗,才又暴露了台灣總公司的財政問題。那男人回了台灣,去如黃鶴,自己的女兒和孫子就成了他在香港的副產品。

  這個老媽子千說萬說的說爛了咀,老周才稍為原諒了女兒,待得孫兒出世他又開懷了一點,到孫子會爺爺、爺爺的開始叫著的時候,怨憤之中就完全原諒女兒了。而且經過那次遭遇後,女兒對父母更有種從前沒有的親密,現在銀行的工作也幹得還不錯,兩母子在外頭有自己的房子,卻老是沒聽她說再戀愛,這就令她總牽掛著這女兒的婚姻。

  二女秀秀是中學教師,為人穩重,這個女兒一向最叫人放心。

    小兒偉望正在讀時裝設計,為這個,老周一直都耿耿於懷,他認為男孩子就算要做 [師] 也應該是律師、建築師之類、自己的兒子卻跑去給人家做裁縫[師]。

  想到這裡,她無故湧起有種好想看看女兒和兒子的衝動,但轉念又覺自己很傻,半夜三更的,明天不就見到了嗎?想,可能因明天第一次放下家庭出門去旅行,因而這樣無端的依戀想著兒女。

  「喔!你沒睡嗎?」老周醒來正要上洗手間。

  「今晚忽然想起很多從前的事呢!」她好想和老周談談話。

  「沒的半夜三更平白在胡思亂想。睡吧!明天要出門旅行啦!生地方生的床,到時又會睡得不好了!」說著掩上洗手間的門。她傻愣愣的站在門外想著點甚麼。


(註:寫於2001年‧2005重編)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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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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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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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
2005/09/30 18:22
我很喜歡聽夜來香這首歌ㄋ
*媽媽的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