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鳥排長第一戰

陸戰隊八三一單位被裁撤，我受命去守衛這最後一週。把那些女人都送走後，我終於可以回團述職；下部隊去接任排長，當晚團長告訴我，我將調往四二砲連擔任觀通排長。第二天上午一輛來自恆春的小吉普已駛到團部，上車後我就開始了軍中另一段旅程。

應接任排長的時間已經延後了一個半月，這時要去就職的單位竟是砲兵！從沒受過任何砲兵學科或技能訓練，過去也沒有這種例子。照往例，凡是政校畢業的初任軍官，下部隊一定是分發到步兵，因為砲兵是技術兵種，必須受過砲訓的人才能去做排長。心裡七上八下到了恆春指揮部，恆指部說我連正在兩棲演習中，從恆春登陸後已拉到屏東去。

恆指部又派一輛小吉普把我載到潮州得荒郊野外，在一處河道的芒草堆邊，駕駛問過門口兩個衛兵後，打算把我放下就走，我請他稍待，等我進去問清楚再說。走進芒草叢後的一片空地，只見那裡且站且蹲著20幾名士官兵，一個個都很疲倦的在打瞌睡。我放下背上大背包，有兩個士兵斜眼冷冷瞧著我走近，我向其中一個探詢，我說我是新來報到的觀通排長，他立刻哇哈哈大笑！

他說︰「排吔，你很衰哦！才剛來報到就被俘擄了！」其他人都醒了，也一起哇哈哈！笑得我莫名其妙？聊過一會兒才知，昨晚防禦作戰演習時，這個紅軍的排已被藍軍俘擄。那個最先和我搭話的士兵揶揄地說︰「排吔，我看你還是先逃命去吧？我們已經餓過兩餐沒吃飯了。」我問他們對方還有多少人在這裡守控？他們指指衛兵，伸出兩隻指頭。我說︰「才兩個！你們為甚麼不逃？」另一士兵說︰「裁判官已判定我們被俘，就不能動了呀！」轉身離去時，還有個士兵在我背後說︰「菜鳥排長」！

我站起來又把大背包背上肩，向出口走去。兩個衛兵立刻要攔我，我說︰「我是這個排剛來報到的排長，現在我拒絕報到！所以不算被俘，我有權可以離開。」兩個衛兵互相看看，也不知該怎麼處置？其中一個衛兵說︰「長官，讓我先去請示我們連長？」我沒答話快步走向吉普車，還沒等他兩反應過來，我對駕駛說︰「趕快把車開走！」剛才我已問到我連連部野戰指揮所在五公里外的一個農村旁，於是就請駕駛把我送到那裡去。

到了連指揮所，連長和各參以及第一排正在帳棚裡推演敵情，這時也沒多的時間可以寒暄，互相介紹過後，我立刻請示連長可否派一輛大卡車和兩個槍兵給我？連長問何故？我說我要去救排兵，連長說︰「一個排都被俘擄了，哪裡還有人可以派給你？」我看看不遠處的大鍋灶邊還有四名士兵閒著，我說︰「伙房兵也行，只要兩名帶槍。」連長有點為難！我胸有成竹地說︰「很快就會回來。」他仍有點不放心地說︰「你剛來別闖禍哦？」不過他還是把一輛大卡車和兩個伙房兵派了給我。

我要伙房兵把步槍和彈夾掛上，就直駛「戰俘營」。芒草堆的出口兩個衛兵已經換人，我讓大卡車倒著駛進去，衛兵一人跑到車後，一人走到車頭來查問我身份，我說︰「我是他們的排長，來接他們回去。」還沒等他再說話，我已對空地上的排兵呼叫︰「觀通排注意！我是排長，現在命令你們立刻快跑跳上車。」

20幾個人反應也很快，一下子就都一個接一個迅速往車上跳。兩個衛兵急了！一個說︰「你不可以這樣！這違反演習規定。」我說︰「他們被俘，我可沒有被俘，我是排長，我來救他們，演習可沒規定排長不能來救排兵吧？」兩個藍軍士兵於是在車頭兩邊帶上刺刀指向駕駛座，要求我下車。我把四五手槍卡嚓做個上膛動作，槍管對準我面前的衛兵額頭，然後對車後兩個伙房兵說︰「上膛！」後面也傳來喀拉兩聲，車上兩名伙房兵的步槍也瞄向車下兩名衛兵。我說︰「開始作戰了，檔我者死！你再擋我試試看？」兩名衛兵沒料到我會有這個動作，臉都白了！我再加強提醒他︰「我們有三管槍，你們只有兩支，還不讓開？」

我的動作和表情都很認真，只僵持不到十秒，兩名衛兵緩緩把步槍槍管移開，我立刻下令︰「開車脫離」！那兩個藍軍士兵無奈，只好愣在原處目送卡車揚塵而去。雖然看來我是有點耍賴，但我也並非完全無理。演習視同作戰，對方也疏忽了，附近沒有支援，兩個衛兵怎能單獨看守住20幾個人？而且我這裡有三管槍，要比槍也不比他們少，如果真是作戰，我帶人去偷襲，這兩個兵也該早就被打掛了！

我把20幾個人載回去，一排的人終於可以先好好吃頓晚餐了，連長大喜！但沒多久對方有個軍官和裁判官就來到連指揮所，引發一陣激烈的吵架爭執，後來我這個排仍然繼續跟著連上走，大概是連長吵贏了吧？演習幾天後結束，才有機會正式佈達任職排長，未料連長話音方落對武裡就傳出一陣熱烈掌聲。

我這個對射砲操作一竅不通的"菜焦排長"，本來日子一定會很難過，這種技術掛帥的單位，排長如果本職學能不足，不但連長常會在罵，連士兵都會懶得鳥你。未料一個"陣前起義"的動作就博得了士兵歡迎，雖然這是演習，不是實戰，我也並沒真救了他們的命，但也算是個情份，以後他們對我都很容忍，也可說是「照顧」吧？

尤其這個排的士官長，是全團射砲第一好手，無論六○或四二或七五，都能目視定距，還很精準。能讓他服氣不容易。士官長翹姆指說︰「當軍官就是要有魄力」！以後我就很好帶了。觀通排是迫砲連裡的首席排長，連上砲彈要發射時，士官長都一定站在我背後，他說加兩百碼，我就下令「加兩百」，他說減一百碼，我就下令「減一百」，如果沒有這位士官長鼎力支持，我可真不知道那四個月的排長職務要怎麼度過？！排長經歷本應六個月才算完整，但還差半個月時我又被調走，提前去一個會累死人的連接任代理輔導長。

我是道地的菜鳥排長，那是1970年代，但從這個經驗卻領悟到，領導別人的人也許並不一定是好手，可一定要知人善任，並且要尊重專家。還有一個體會，治絲益棻時，抽刀斷樗可能是個可以迅速解決問題的途徑，但還須考慮時機，莫要妄動。

(季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