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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2/27 21:27:33瀏覽965|回應4|推薦89 | |
大阪飄來的秋雨(三) 03、 他在火車站附近一家百貨公司門口等待,離夜裡七點鐘還差五分鐘,一輛計程車駛近街邊,安惠在後座搖下車窗招喚他,他朝車裡望去,安惠身邊多了位更年輕些的女子,於是他坐到前座去。 安惠在後座開心地和她的女伴用日語聊著,過一會兒才忽然想到該給朋友互相介紹,拍拍他前座的椅背,待他轉過頭來,安惠說︰「她是我的好朋友"洗巴辛亦己",你稱她"千葉"好了。」千葉投過來一個笑容︰「安踏雷哦!」他聽不懂,安惠說︰「她說你很好看。」兩個日本女人又嘰嘰咕咕說了好幾句,然後互相放聲大笑。他覺得安惠和昨天那個說話和舉止都稍有點拘謹的女人似乎有點不一樣。 車轉進一條小巷,小巷裡前後大約有七、八處門口懸著日文的店招,那些小燈箱安靜地亮著昏黃的燈光,把不遠處霓虹閃爍的大馬路喧囂隔離在幾十公尺外。安惠今晚沒像上次穿著很正式的套裝,而是一條長褲,上身著吊帶無領無袖短衫,外加一件長袖外套,裝束比較輕便,安惠的女伴反而穿得較保守些,仍是一式套裝。 這是家空間不大的小酒館,屋裡的燈光也有點昏暗,他一進門就覺得有點不自在!屋裡已坐著幾個日本老人,年齡大約都在50歲以上,其中只有一個中年日本女人,安惠進門時向在座每個人躬身打招呼,那些人只是坐著點點頭,個個都是麻木臉,只有已在座的那個日本女人,身子坐著向前稍躬回應。他對年齡層橫跨二戰時代的這些日本男人大多沒有好感,一方面出於中日抗戰留下的歷史情結,另一方面是實質的過去印象,還在上小學時,他就幾曾被一位阿姨帶到酒家去吃過飯,那些日本酒客的囂張跋扈、放浪形骸,糟蹋台灣酒女的模樣,讓他感到厭惡至極!所以他沒有隨著安惠給他們躬身致意。 安惠牽著他手在吧檯邊坐下,那些日本老骨頭仍擺著一幅撲克牌面孔朝這邊注目,也讓他覺得很不自在。安惠先去點唱機點了一首日語歌,清亮的歌聲溢滿小室,才讓他把侷促感暫時排到桌外去。千葉也似正襟危坐,腰桿挺著,兩手合併膝上,保持微笑,卻久久未發一語。安惠剛唱完一曲,有個頭髮全白的男人在喚她,安惠走過去在旁邊坐下,兩人似乎有點小小爭執,他聽不懂日語,但從那個日本老頭的手勢,和口裡不斷交互說出"泥盆"和"支那"的口語,也可揣測出日本老頭在責備安惠,為何帶了個本地人進來?安惠回座時又恢復笑容,對他說︰「這裡的點唱機沒有中文歌,我也想聽你唱歌,我們換一家。」 他們三人走出門,千葉立刻恢復活潑的樣子,伸個舌頭吐口大氣,安惠竟回頭對著門口爆了句粗口︰「卸特!」離開那家安靜的小酒館,不遠處他們又踏入另一家日式酒館,才剛到門口,就聽到屋裡傳出個大舌頭唱西洋歌曲的男音。入門後這裡氣氛很熱鬧,空間也寬敞得多,吧台旁邊還有個小舞台,放眼望去屋裡的人顯然都較年輕,最老的大約也只四十歲左右。角落那桌有個日本女孩先站起身呼叫安惠,他們三人就走到那邊的旁桌坐下,那邊五個年輕人中只有一位男士。安惠一一向年輕人介紹他,他也一一躬身向安惠的朋友們回禮。 安惠要他上台去唱一曲中文歌,但那時的點唱機是一台大箱子,大面板上密密麻麻列著歌名,得要一面按鈕,一面在大面板上找歌名,他有點眼花撩亂。在安惠協助下,好不容易找出一首他熟悉的國語歌曲,唱完一曲,安惠的朋友們又叫"安可",安惠又幫他點了一曲。他回座後還是聽不懂安惠的朋友們嘰嘰呱呱些甚麼?這些日本年輕人時而疑問態,時而大笑,不過輕鬆的氣氛讓他已覺較為安適,日本清酒入喉不辣,不覺間大家都喝得不少。酒酣耳熱,開始玩一個小遊戲,抽籤抽中的要綁著雙手蒙眼,用鼻子去分辨認人,並叫出人名。輪到安惠時,安惠被千葉腳尖拌倒前傾,正好跌個滿懷趴在他身上,他幫安惠解下蒙眼黑巾,這就已是鼻尖頂著鼻尖了,安惠一睜眼就故作不識大叫︰「卡哇咋也?」(他是誰?)千葉也問安惠︰「卡哇咋也?」大家哄堂一笑。 安惠那些朋友起哄說她作弊!不但要罰酒,這兩個人也要合唱一曲才行。安惠接過酒杯先喝掉一半,然後把另半杯交給他,他有點猶豫,安惠對她點點頭示意可以,他才舉杯乾掉那半杯。安惠又問他會不會唱中文歌曲「茉莉花」?這首老掉牙的中文歌,很久以前他是當兒歌唱過的,當然很熟。當他和安惠合唱茉莉花時,那位年輕日本男人開始在台前跳舞,其他女孩們在一旁吆喝,這在他的歷史印象裡是個全新體驗。以往在他所有認識過以及見過的日本人,幾乎都是拘謹嚴肅或者要不就是倨傲粗暴的,安惠讓他接觸到這些年輕人,也大大改觀了他對日本人過去刻板的浮面印象。 要離場前安惠喝得已出醉態,兩手拽著他的耳朵,把一對貓眼逼到他鼻尖前說︰「我上去唱最後一首歌,要讓你記得一個大阪來的女人,你要專心聽我唱,不許看別的地方!」 在飯店房間門口,他把安惠的左手也交給千葉,轉頭要離開時,安惠說︰「瓦搭細我......」然後又改口說︰「要記得我!」他說︰「大阪飄來的秋雨,好美!我怎麼會忘記?」安惠用食指對著他點兩下,以及瞇著眼的笑來回應他,他這才轉身離開。回到街衢已是深夜,街上人車都很少,他心頭有些泫流仍在迴轉未止,這兩個晚上發生的事太突然!長久以來禁涸般的日子裡,他的周遭只有那些軍歌和齊整的步伐,忽然有個女人從那麼遠的地方跑來,一下子就踩亂了他心頭僵固的步伐,他自忖︰「這應該只是一場夢?不可能的!我想得太多了!」 坐上回斗六的計程車,他已決定把這個相逢;當作一個從水上掠過的水飄兒,他相信不久後水面靜止,就會像從來沒發生過一般,卻未料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水飄兒在腦海幾度落了又起。忽然安惠又像夢般,從水渦裡浮出來忽現在她面前。那對夜晚看來有如貓眼的朦朧,換成陽光下的淡妝,漾出的卻宛如一個初戀少女的嬌羞。當他走進會客室,安惠的第一句話︰「歡迎嗎?我來了!」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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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