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馬內利！通氣了

我們周圍常會有一些大家公認的"老好人"，所謂的老好人一般認定的特點是「好脾氣、好說話、不大會拒絕人」。但老好人裡面其實也有很多不同種類的，「樂善好施，很有同理心，而且又有擔當」，這種人稱之老好人當然是無可異議的。但也有一種老好人是黑麻糬擠出來的人格特質，既無擔當；其實又很私心自用，他的"好"也只不過是欺善怕惡罷了。這種老好人；我對他的觀感比一些小奸小惡之人更無好感！

當年從陸戰隊剛調到海軍支援一件大工程任務，遇到的第一位直屬長官就是這樣的人。我一個陸戰隊少校，忽然處身在周圍全是海軍官兵的大單位中，孤掌難鳴。而且要解決這個棘手到幾乎可以讓人精神崩潰的任務，不但沒有助手給我協助，還經常要應付心懷不軌的惡官不斷干擾，連單位裡的雇員小姐都在欺侮我，真是呼天不應！叫地不靈！

同一規模的工案即使在總部專管工程設計的設計中心，都至少有四位專業人員編組在分工做事。在這裡，從設計到整本工案規劃；現場指導施工，就我一個人在耍，他們也真敢！這時我只能期望我的單位組長稍稍給我一點支持。

我百分百相信他是絕對不會貪污的人，但他甩鍋避責也實在甩得太離譜了！每有狀況需要解決，我的組長回應都是「這件事我不懂，你自己去想辦法。」設計費已被前面的人消化得一毛不剩，大筆作業費又被監察官和主計官完全把持。他們三不五時就在出差，工程業務根本就沒他們的事，不曉得究竟在出什麼差？就連工料樣本都是我花自己薪水購入。

工程設計和工案都已完成，我沒經手發包，還以為沒我的事了。去台北接受政戰業務受訓，仍被要求北高兩地奔波，每週至少一、二日要回工地指導施工問題。半年下來完全沒有休假，差旅費也是用自己薪水支應。

負責監察事務的監察官監守自盜，大膽到竟敢擅自要求包商，把上材全都換成劣品，還每天泡在酒店，讓包商去買單。包商受不了向我求援，我向我的組長反映，他說︰「監察部門惹不起，別去自找麻煩。」工程順利完工後，我才發現雖然相處一年半，我在他眼裡仍是"外人"！

事後論功行賞才開始有編組，而且表列好多名字進去。工程承辦人的名字已被更換，跳出一個連工程最基本名詞都不懂的中校學長，他的名字放在最上端，他記一個大功，當年就升了上校，我是一個小功。照相士也記功，他只在完工後去現場照幾張照片，和監察官一起"消化"作業費他也有份，順便幫監察官放謠言轉風向，當很多人都以為我"賺到"時，那一整年我交給老婆的薪水都在七折八扣，很多時候在工地；是舖幾張水泥袋就在地上睡覺，完工後人已累得形容枯槁。

最糟的還在後面，所有在海軍和陸戰隊的同期同學都已佔缺升了中校，工程單位不可能有我的職銜，政戰幹部從來沒人掌理過工程，我應是唯一的特例，卻也成了升遷唯一被遺忘的人。問組長這是怎麼回事？他要我自己去想辦法解決。我只好自己去找各級人事詢問，又直接去向政戰主任當面申述，這才終於在最後關頭找到一個部隊外的職缺，把我塞過去。

老好人買了新屋，在新建大樓的二樓，組裡的同事去共襄盛舉同慶。老好人是虔誠的基督徒，在用餐前都會祈禱，我們一行人無論有沒信教，都一起低頭做禱告狀。老好人又唸了一段聖經箴言，就在這時盥洗室裡發出一陣噗噗聲，有位同事先去盥洗室查看，馬桶裡在不斷冒泡泡，他還好心用塞子幫忙通了幾下馬桶，情況依然。過一會兒盥洗室又發出砰砰的聲音，老好人很困擾地說︰「新房子才剛交屋不久，盥洗室就每天在冒泡泡，也不知怎麼回事？好煩人！」

我去盥洗室瞧瞧，馬桶裡不但在冒泡，還有氣體不斷上衝，汙水不時衝到馬桶邊緣，碰碰聲就是這樣來的。同事問我看法，我搖搖頭，不知。其實我知道這裡的事情快要大條了！我壓抑住好管閒事的脾性，姑且學學他事不關己的作風，一聲不吭回到原位坐著。這時我我預估；從12樓一路淤積的糞水，應該已經高壓塞到這處二樓的汙水管路末端中，將躍躍欲出，不久後應該就會大鳴大放。快要爆管了！

這天是我調職日；正要去新單位報到。工程完成的慶功會在上午盛大舉行，接受頒獎的人是完工前些天才剛掛名上去的學長。他們風風光光慶會後，中午照例會共進午餐餐會，我沒有去。午餐後，組裡同事會再去老好人的家裡續攤，我獨自在軍官宿舍裡整理我的行李。電話打過來了，同事氣急敗壞地說︰「糟糕了！組長的新屋裡現在一塌糊塗！大量糞水從馬桶裡直衝到天花板，又狂噴到屋裡地面，好像土石流爆發，一屋子都全是糞水，還沖到樓下去，大家都臭暈了！不知如何是好？你可不可以過來幫忙出個點子，看看要怎麼處裡？」

我對著話筒說︰「以馬內利！通氣了！」掛掉電話。這時我可以想像到，樓下還有一群人；掩鼻踩著滿是屎尿的階梯正在衝上樓去。

■■■■■■■■■■■■■■■■■■■■
公共工程難脫政治綁架︰

工程界的朋友們絕大多數都期望，看到政府能夠改善工程發包與履約不合理的現象。但台灣公共工程與政治貪污的盤根錯節，官商勾結、政商合污從沒有消弭過，自1990年代後更是與日俱進，2000年後則是遍地開花。這般政治生態使得所有業者都不得不屈就現實，公共工程承包業者與政客合作，欲拒還迎地成為共犯結構，是台灣公共工程的常態，不是偶然。

民主制度已深化的社會，沒有絕對的權力可以庇護貪瀆行為，貪污的風險與成本變得更高，政治團體在"入不敷出"壓力下，就更需擴大他們攫奪的範圍，更深入去干涉政府部門或公營事業的運作。專業讓位給政治考量，工程界朋友們打拼的成果，都在政治大環境下被嚴重腐蝕了，不得不成了政客、掮客，官僚的俎上肉。另方面台灣大大小小的公共工程，幾乎都甩不開綁標、圍標、官商勾結的陰影。這些問題的來源追根究柢都與政治相關。

公共工程常見弊端︰

●顧問公司成了政治掛鉤的上游，這些顧問公司沒有管理規則，也沒有資格限制，直接由經濟部受理申請發照，如一般公司企業。更糟的是，目前沒有公共工程法，顧問公司執行業務出問題時，完全沒有辦法管。只要"關係"好，任何不具相關經驗和資本的人，都可藉由成立顧問公司，掌握到工程款項的分配。
●借殼、借牌在台灣公共工程中非常普遍地存在。
●由於台灣公共工程都是採行最低價標，沒有"合理標"。從顧問公司以下逐級剝削，到施工的小包已無利可圖。正派經營的廠商不想參與，業主單位為求順利發包，常會有私相授受的長期"合作"廠商，藉綁標圍標取得工案，再從變更工程和偷工減料中榨出利潤。使得公共工程品質愈來愈爛、愈來愈失控！
●重大經建計劃資源，被各地區的蚊子館建設蠶食。台灣的防洪治水老是搞不好，於此為直接原因。
●欠缺整體與一貫性規劃，抄襲特定廠商物料規格，套用在不適合的建地上，再不斷進行變更設計。
●公共工程未經適當規劃前，即已編列預算，使得規劃案呈現多頭馬車，或大量浪費資源情形。
●洩漏底價，領標名單外洩：特定廠商透過各種管道，多方探求底價，或勾串機關內部人員洩漏底價，以利圍標。
●化整為零，逃避稽核：同一會計年度，利用法律漏洞、化整為零或以時間急迫為由，請求緊急發包或分批辦理，逃避稽核與公告招標。例如刻意讓大橋崩塌，策動輿論和民意催工，使得審計單位不克詳予稽核。
●監工人員未於工地現場監工，或與廠商勾結利益輸送。監工日誌上作不實登載。
●監造單位及主辦人員對工程內容不熟悉，或以欠缺專業能力或經驗之人員為監工，以致於無法確實有效監督工程品質，並可能受制於不良廠商暴力威嚇；或利益引誘。
●施工說明太簡，擴大變更設計的預設空間。業主單位承辦人相關知識不足，或監造、或監察人員內神通外鬼，花大錢買來劣質品，或造成劣質工程。
●由於公部門職位常用於政治酬庸，自1990年代後，外行領導內行情形普遍形成。工務主管外行任事，對工程事務一竅不通，執行工案最便捷途徑就是指定一家廠商，由廠商提供設計規劃。該設計規劃具有實質排他性，"合作廠商"只須另找一些廠商陪標，穩得穩賺。這種方式行成台灣公共工程檯面下；一種特有的政商文化，牢實難摧！
●監工不力，工人便宜行事，罔顧工安，不斷造成社會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