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再見 達魯06--小說

1970年代的台北還很少摩天大樓，但民居已大不易，住宅區的一些樓房當時就已時興隔間出租。從屏東上來台北工作需要租屋的朋友，所居空間都較簡陋，多以樓層隔間出租處為宿，租金較便宜。還有一種更廉價的住處，整個樓層沒有明顯隔間，只以夾板或布簾隔成許多小間，地上鋪陳禢榻米，以布幔掀簾作為遮蔽，這種居處的承租戶多以某個特業團體或工務承包商為主，單獨包下一個樓層作為員工住居。

達魯跟著我見識到的第一個驚奇住居場所，還不是翠英的租屋處，而是我村一位老弟小武的住處。小武比我小一歲，比我更早一年來到台北。他是台視綜藝節目中歌星伴舞群的小生，伴舞群通常都是一位男生和幾位女孩隨歌起舞。我先前已去過幾次，那一整層雖然居住了十幾人，仍很空曠。女孩們都很年輕，大多數都還未成年。她們的隔間都靠近大窗戶邊，成凹字形排列了十幾間門簾。小武和另一位男生就居於靠入口處的夾板隔間，和女孩們的臥榻相距了起碼十步遠，那個時代比較重視禮教觀念，雖同處一室，也很少發生異性相擾或扯不清的男女糾紛。我幾次去那裏都很自制沒有踏過去一步，也沒有和那些舞群的女孩搭訕過，達魯跟著我去的那次卻讓我很是尷尬！

那天下午屋裡很熱，女舖那邊仍有幾位女孩在蝸居裡睡午覺，我和小武聊天沒注意坐旁邊的達魯已起身離座，過一會兒忽然聽到窗邊一位女孩驚叫一聲，達魯掩嘴嘻笑著從那邊走回來，小武立刻臉上一陣鐵青對我說︰「李哥，你這位朋友很不上道哦！女孩們除非需要我過去幫忙搬東西，我是從不靠近那邊的。」我脹紅著臉連聲道歉，拽著達魯衣袖急忙往外走。出了門達魯仍一臉無辜的說︰「我又沒幹什麼？幹嘛窮緊張的樣子！」我回他︰「你媽沒教過你男女有別嗎？」達魯聳聳肩不在乎地說︰「只不過看一眼嘛！又不會少塊肉。」可是那天發出叫聲的女孩在布簾後只穿著貼身內衣，門簾半掩著，沒防到一個陌生彪形大漢忽然會出現在門簾前。

我年輕時腦袋裡可能也裝了很多豆渣，仍沒警惕到有些訪友場合是不宜讓他跟的。已經有過一次尷尬，我仍沒記取到教訓。國慶日前一天中餐後，達魯動作比我還快換了便服就到我隊上來，我不想讓他跟，但想到不久前我腳傷未癒時，他每天揹著我上下樓，就很難拒絕。只好提醒他，翠英那裡整層樓住的都是女生，不要亂跑！他也答應了。到翠英住處，一起看了一會兒電視，翠英說明天會有幾位妹妹要來聚會，她需要先去賣場買些瓜果食品準備，就下樓去了，可就這一下子空檔時間就讓我氣急敗壞！

這是一整層的隔間，整個二樓用木心板分隔成十幾間，隔間並不高，大約還不到三米高，上面都是透空的。由於都是女生租住，房門也並不嚴謹，有些女生嫌熱，在屋裡穿得很輕簡，甚至會半開著門，也有些女生洗過的內衣就用衣架晾在那間較大的公用浴室裡。這層樓只有兩個男生會常來，一位是隔鄰鍾姐的男友，是一位文質彬彬彬的帥男大學生，另一位就是我，我有時還會穿著軍服來。我們兩位都很自制，見人就點頭打招呼，不會做出奇怪動作，這些女生常見到面熟了，我單獨來過幾次都相安無事，女生們對我們兩個男生有時登樓造訪也沒提出過異議，達魯跟著我登樓是第三個男生在這裡出現，情況就開始壞了！

翠英剛出門不久，達魯就小聲對我說︰「聽！隔壁是什麼聲音？」我搖頭不知他想說甚麼？隔壁是有點窸窸嗦嗦聲響，但只要是活著的人在屋裡行動，都會發出一些響聲吧？有何大驚小怪之處？也沒想要去猜，我仍在專心看電視，達魯脫下鞋輕悄悄站到牆邊床鋪上，我轉頭問他在幹什麼？他回頭用食指按在唇上示意我別出聲，然後半身隱進從天花板上垂懸下來的的拉簾後。拉簾本來是用來隔開和隔壁的空間，因為如果站在床上，隔牆相對就失去了隱蔽作用，兩邊的人可以面對面趴在隔牆邊上對話。有時隔壁鍾姐用小瓦斯爐燒好一鍋鍋湯，也會站上牆邊問這邊屋裡的人，要不要也來碗鍋湯，過一會兒她就會端到這邊屋裡來。

翠英在黃昏下班後會拉攏這道拉簾，早上上班前再把拉簾推到靠牆邊去。這時達魯站在拉簾後，歪著嘴目不轉睛地向隔牆下偷睨著。我立刻跳過去抓住他雙腿用力往下拽，達魯體型大，這一翻倒有如熊跌土崩，轟隆一陣大響，隔壁也同時傳來一陣驚慌的翻動聲。

「哎喲！你壞事呀！」達魯壓低聲音，做出有點神祕的表情。
「你才壞事呢！一副賊霍霍的樣子。」達魯用食指掩在唇上，示意我小聲點，然後更壓低聲音對我說︰
「她們在咘嘰咘嘰吔！給你這一攪和沒好戲可看了。」我搖搖頭沒聽懂？
達魯左手握拳，用食指塞進虎口做出進出的動作，這下子我看懂了不禁大怒！一腳就把他從床上踹下去，然後大罵︰
「你他馬滴是狗改不了吃屎嗎？又犯賤了！我把鍾姐當我姊吔！你偷窺我姊太過份了！」
達魯悻悻然從地上爬起來，走出門去，我以為他賭氣走了，可真是低估了他皮有多厚。

隔壁鍾姐和她男友重重關上門出去了，我坐在屋裡有點手足無措，想到如果再見到鍾姐時，我還能如何面對？過一會兒翠英提著兩大包採買的果菜和食物回來，我幫她接過手，一起到公共廚房去處理今晚的菜餚。翠英炒好第一盤菜，我先端到屋裡去，這才看見達魯仍坐在屋裡看電視，既然他還沒走，我就再叨唸一句︰
「我剛才對你大聲了些，但你實在該自己檢討了，已經成年的人，也該知道甚麼事是不該做的吧？我已經羞愧得想撞牆了！」
達魯沒吭聲，只點點頭，我以為他已經認錯，沒料到更尷尬的情況還在後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