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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冤家不聚頭
2017/09/07 23:01:20瀏覽1665|回應14|推薦86

不是冤家不聚頭 

父親年輕時脾氣很壞,在家中就像個爺們。他在大陸老家時來自一方霸主的家族,從小被家丁伺候慣了,一世都沒學會如何自理生活。母親則來自一個在地方上也很有名望的家族,和父系不同的是,父系祖先好幾代都是武官,後代轉而經商。母系則都是些會讀書或較多公職的人。這文武不同風格的碰撞,造成倆老一世婚姻都在吵鬧爭執中過去。

四川人的生活習慣和其他各省最大不同,四川女人在家的地位大多都是一言九鼎,少有拂逆。我小時生長的眷村環境也以四川人居多,村裡男人下班後,又抱孩子又下廚的情形比比皆是,我家卻是個特例,父親在家裡一向是發號施令的那位,飯桌上常嘮叨抱怨飯菜不合口,母親也是很有個性的,有時一場戰局就在飯桌上拉開,這使得我在離家去軍校前常鬧胃痛,去軍校後甚麼病都沒了。

母親是個學能俱佳的女人,身兼數職仍能應付裕如,我家是村裡唯一的雙職家庭,卻經常寅吃卯糧。倆老都很捨得博群濟施,贏了面子,枯了底子,弄得債台高築,在我高中畢業那年,母親就開始了長期在外工作,雙親兩地分居。高三時,有一次倆老又嚴重衝突,家裡摔得一地狼藉,我在旁冷冷地問︰「你們兩個為甚麼還不離婚?離了,我們這幾個孩子還好過些。」倆老都狠狠瞪我一眼,然後走出去,各自跑到好朋友家去。這個婚姻一直維持到父親先離世都沒改變。

母親未長期離家前,是地方上很多人都知名的人物,在家中卻是父強母弱,母親長期隱忍有若小媳婦。當她退休常居家中後,我已從軍中退伍在民間工作,情況逐漸反轉成母強父弱,號令易幟。以前父親常幾日不歸;流連在麻將桌上的情形不再,他身段柔軟多了,甚至完全不再廁身方城。此時母親卻每日坐上牌桌,而且脾氣變得很火,一點就爆!有次私下交談,父親說有時會在夢裡被母親的張牙舞爪嚇醒!

父親車禍後腦袋摔壞,有時語焉不詳,有次竟胡言亂語說想要跟其他女人跑路去,母親立刻炸鍋了!又是一地狼藉。惟恐有什麼不測之事,我把父親移到我家暫居,父親一直睜著眼不睡,要求我把他送回去,他說很怕母親想不開。果然母親竟絕食向我抗議,第二天晚上我又乖乖把父親送回母親身邊。但說實在的,撇開母親的情緒不穩外,她在照顧父親無微不至的韌性,是很少人能辦到的。父親已神智不清,將近六年裡,我們相繼雇用過超過10位的各路看護,這位最難照顧的病人,沒有一位看護能夠單獨忍受,我和母親仍得要輪流在旁照應。即使一直都有兩人在看護,母親和我仍累垮了,毫不誇張地說;累到很想也死掉!

父親火化後移厝軍方的靈骨塔,我認為往生後世間的一切就結束了,但母親仍交代我每年兩次的祭祀不可少,囑我去佛寺辦理念經迴向。父親往生後,我從沒夢到過父親,母親說她夢到過幾次父親,夢裡父親獨居在一座山中的房子裡,說他過得很好,不須再來看他。今年三月初,是父親往生後的第11年,我第一次夢到父親;他剛搬家到一處箱房裡,一條長走廊盡頭的第二間,他在房裡驚慌失措地大聲喚我︰「不得了!有人要打進來了!」我走到門口安慰他︰「別怕!有我在門口,誰都打不進來。」那間房很乾淨,光線從一邊窗口射進來,室內很明亮。

今年0330日上午10點多,醫院緊急來電,母親因腦溢血進了急診室,我急忙趕去,母親已經完全昏迷。屏東的這家醫院認為器材不足,建議我們轉送高雄大醫院,多方查詢又延擱了一個多鐘頭,才在高雄一家大醫院詢問到急診床位,送到高雄時醫院發現病況轉惡甚快,腦組織已大部分被溢血浸透,即刻動手術也沒把握可以救回,即使救回也會成了植物人。母親在此一周前,四肢仍靈活,腦袋很清醒,卻似有預感,已交代過我如有大狀況不要插管勉強維生。臨到此刻我內心仍不免非常交戰難決,醫生給我20分鐘考慮,我才痛苦地下了決定,讓她輕鬆地走!

大約下午四點多鐘,醫生宣告母親已完全失去生命跡象,由於她生前已購買過"生前契約",處理後事的人員很快就趕到,家人只須依規儀去進行就順利完成了後事。遺骨該移到何處又讓我難決了!母親生前表示過也想未來居於軍方的靈骨塔,但不想和父親的位置太近。我們都不知道軍方有個規定,眷屬遺骨如不隨配偶同厝,就不能入厝該處。我本想移至別處,家人全都表示如此分到兩地,以後回來祭祀多所不便,最終決議仍讓兩老遺骨同厝一處。

母親入厝那天,一路上我抱著骨灰罈,覺得比11年前的父親遺骨沉甸得多,壓得雙腿有點酸麻。還不知倆老同厝會移到哪個位置?到了該處,塔方工作人員引領我們先去三樓,把父親遺骨移出,那裏在高處,光線比較陰暗,需要登梯取出,再下到二樓。走到長廊盡處的第二間,工作人員把一處較寬大的塔位木門拉開,倆老遺骨並座移入就位。上午11點鐘的陽光,從牆邊一面小窗側射進來,正巧就完全照射在這處塔位的小木門上。

我忽然想到三月初夢到父親時,他惶恐的表情,以及那句話︰「不得了!有人要打進來了!」那時母親的健康還好,看來再活個十多年似乎都沒問題,未料月底她就忽然走了,一如她生前作風很瀟灑,決不拖泥帶水。這兩人一世婚姻裡,究竟在想甚麼?我至今沒看懂。但現在再回顧,我卻有點啼笑皆非!莫非真的「不是冤家不聚頭」?躲都躲不掉!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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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邊境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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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07 22:53

理性的人要照顧不理性者的脾氣

這句話是哲理名言也是好大的辛苦得來的智慧

我有一點點小明白

我也是理性的人

有時候我會羡慕不理性的人

可以活得那麼理直氣壯...天啊

郁勝(PAESI15) 於 2017-10-07 23:56 回覆:
在醫院裡面見過兩種情況,有些久臥病人;背後的褥瘡爛到骨頭都沒人來看顧,奇慘無比!
另一種是躺在床上的病人閒得無聊,就不斷故意搞些狀況,讓照顧他的親人疲於奔命。
我爸臨床有個老先生吃的不開心,就摔碗盤,或煩了就拔針頭。他老婆被折騰得受不了了,跪在地上磕頭求他別鬧。我湊近他臉孔大吼一聲︰「安靜!」他以後就乖了。不過我爸醒了也很會鬧,我只好拖著倦步把輪椅推出病房去散步。
有句話妳一定要記住「沒病前的脾氣,病後會更加凸顯。那些病房裡的磨人精,沒病倒前全都是壞脾氣的傢伙!」
還有,不少夫妻都是其中一個在欺負另一個,人前看來都裝得很恩愛,未婚前一定要睜大眼睛看清楚。

風樣女子的瘋樣
等級: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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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11 21:24
好幾個中國朋友談起父母,都說父母愛吵架;吵得兇,也不會影響感情。
突然有一天失去這個吵架的伴,又覺得生活太平淡。

看不懂啊!她在乎他(從她重視你有沒有拜祭老爸來看),又為什麼不想「死也在一起」呢?
郁勝(PAESI15) 於 2017-09-12 14:22 回覆:
我這個環境裡,這種情形特別多,但我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方式。
已經轟轟烈烈吵鬧一世,還混在一起;待下一世再重演鬧劇?我嚇尿了!

浮生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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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10 22:40
讀完您這篇文章
讓我內心悸動甚久
老一輩的夫妻相處之道
我們確實很難看個通徹
我雖是大家族中的長房老么
卻早被賦予最多的責任
這十二年來
我家父親、長兄、長嫂以及我母親
他們的醫療照護與相關生死急救簽字都是我處理
我只能說
但求盡心盡力就好了
郁勝(PAESI15) 於 2017-09-11 12:50 回覆:
照顧這四個老人到臨終,他們以及他們週圍的人在想什麼?其實我一直都明白的,從其中學到人性面的更深入觀察,就已甚過一部經書。
最近在網路上看到一篇文章,有個男人悉心照顧岳父臥病,在知道岳父竟把遺產全都分給兒子,女兒一文不留後,憤怒地把岳父趕出門去。我不禁會心一笑,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嘛!岳父臨終前會怎麼做?我是完全可以預估到的,我就連臉都沒抹下來過,更不可能做出像那人般的動作。倒是岳母臨終前的"交代"動作,是我完全意料之外的。她這個動作雖未讓我笑納,但以往長久以來受過她很多冷嘲熱諷;我因此一筆勾銷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理性的人要照顧不理性者的脾氣。大家都對金三胖無奈,金三胖出世就是要來磨練世人情緒的。

【無★言】家喻戶曉的中國人 — 包青天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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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10 18:32

「他在房裡驚慌失措地大聲喚我︰『不得了!有人要打進來了!』」

這是真的嗎?難道生死真的有命,事先即知?

郁勝(PAESI15) 於 2017-09-11 12:47 回覆:
何時歸天?事先感知到的例子是很多的。為照顧常臥病的三個老人,十多年頻繁在醫院進出,經驗累積,我的嗅覺似已可以預告。病人在將去世前三到五天之間,身上會發散出一股會讓人頭暈的臭氣,有點像"屍臭"。家父和岳父去世一年後,有時候忽然想起醫院一些往事,那股氣息仍常會在鼻息中打轉,一陣作噁後,我衝到水溝邊去狂吐!
由於我在報社時都是夜間上班,白天時岳家倆老大多時候是我在照顧。岳母去世前已經老人痴呆十多年,除了我;已不認識她自己的孩子。臨終前幾天竟忽然片刻清醒,仔細告訴了我她的財物都藏在何處?事情交代完又回復癡呆,這些事連岳父和老婆都不知道。事後我把她交代的一堆舊信件先拿去焚燬。她往生第二天,我去岳家從天花板和多處牆壁夾層挖出大量鈔票,堆在岳父跟前有膝蓋那麼高,我沒有私藏過任何一張。鈔票都丟進一個大米袋裡,我又把米袋扛上車,送岳父去銀行。銀行花了將近半個鐘頭才清理出來,岳父當即全部匯去給台北的兒子,我拜託行員幫他填寫匯款單,不想看他在幹甚麼?!
家母去世前半個月就頻頻似在交代後事,還要求我跟著去看她把財物放在何處?我心裡感到內心有點恐懼不安,因此有點不耐煩,請她把房子的事交給弟弟去處理,其他財物我只看一眼不碰觸。母親去世後弟妹都到齊再處裡,未料仍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情況,竟有人懷疑我應該已經"先得"了?這時刻我倒是很想一蹬腳就歸天去,不再過問世間一堆狗皮倒灶的事!

tzi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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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09 15:38

脾氣好壞 和修養有關 

夫妻之間 有時候忍讓太多  

主控權的一方 也許知道 但是會越來越像大帥  

您真是好! 

郁勝(PAESI15) 於 2017-09-11 12:43 回覆:
現在回顧過去認識的人們,感到絕大部分的人;基本個性似乎一生並沒有很大改變,成年後有些人會隱藏這個部分,有些人自省後會作調整,到了老年時大多又會回歸本來的個性。
對某個人我們有時會嘆道「千金難買早知道」!但客觀而言;我們並非沒有看到那個人的本質,只不過感性因素常會蒙蔽了自己的知覺。

張鳳哈佛 哈佛問學錄 得首獎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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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09 05:38

節哀珍重!您實在為雙親做了許多,一面讀捨不得跳接,就浮出您的最後一句:

不是冤家不聚頭!祝福天下和天上夫妻!


郁勝(PAESI15) 於 2017-09-09 11:06 回覆:
過去要擔好多的心!有父母的問題;有兄弟姊妹間的問題;有岳家的問題;有工作上的問題;還有自家的問題。現在大部分擔子都卸下來,反而有一種屬於整個人生的虛脫感。
再看到一些爭執不休的事,只想對他們說一句︰「別鬧了!」

螞蟻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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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09 03:54

前幾天朋友傳來一個短片,是一個大陸女子的單口 TALK SHOW,她問到:「有人常問男女之間有沒有純友誼?」停頓了會兒,她說:「有,我和我老公就是!」她接著又說:「結婚數年後,簡直是純的不得了,一點邪念都沒有!」真是說到很多人的心坎兒裡去了。

你是空小的?我不是,但上個月我去參加了紐約空小聯誼會,最後一屆空小的萬鎮忠是目前會長。

郁勝(PAESI15) 於 2017-09-09 11:06 回覆:
眼看後面的日子大約已不會很長,世間的很多事看得也愈來愈透徹。
兩性間當然可能有純友誼的,而且我認為;最知己的異性朋友;也就是未來最佳的夫妻檔。
妳參加過空小聯誼會,應會看到不少這種拍檔,即使不是夫妻,兩性間的好朋友關係仍能幾十年未變。

陳正華 牧師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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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08 23:07

情深。

呵呵...今天正巧是老公和我43週年紀念!

郁勝(PAESI15) 於 2017-09-09 00:17 回覆:
陳正華家中的鶼鰈情深是可以看得出來的,至於我家倆老間的情況,我還沒有完全解悟。

*Susan*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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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08 19:48

我覺得夫妻不僅是冤家  還有欠債的因果存在

不管好不好 早還晚還都要還 

郁勝(PAESI15) 於 2017-09-09 00:16 回覆:
我同意"欠過的終究要還"這個觀念,但人際各種關係的演變,我覺得以善書中的因果論來論斷,有些過於簡化偏漏。

fllf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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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9/08 18:26

我想季非父母,應是互相相愛的,只是拉不下那個臉吧。而季非父母年長後,兩人個性開始變了,由父強母弱變成母強父弱,關於這個,我也有體悟,像我爸湖南人,年輕時管我們很嚴,但是年紀大了,就愈來愈慈祥。

季非體質敏感,靈界透過季非父親來告知,季非母親應該也有感應,也才會如此交待。我想你們應是屬於容易感應的體質。

ps:文中的圖是靈骨塔的照片嗎?

郁勝(PAESI15) 於 2017-09-09 00:16 回覆:
倆老間以前常透過我去向對方轉話,這種情形在我上一代很常見。
圖中有點接近我在夢中看見父親新居的場景。靈骨塔的塔位都是如壁櫃的小間分隔,我沒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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