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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一路有你 / 李啟宇
2021/04/20 21:04:14瀏覽107|回應0|推薦0

 

2004年底,在三明朋友的一次聚會上,因為春雷先生的引薦,第一次見到秋葦。當時他在編“鄉土”,後來改為“方志”,我在寫鄉土,寫方志,廈門的歷史使我們很快就走到一起。

2005年春,我們開始在一起泡茶,每周最少一次。偶爾因為意外情況不能赴約,也會打個電話說明。細想起來,並不曾有過明確的約定,純屬習慣成自然。良材兄退休後也來湊熱鬧,“二人轉”變成“三角戲。那時,新編《廈門市志》業已出版,我這個因為修志引進的人才變成剛剛卸磨的驢,屠宰者已經在暗暗地磨刀。我的心情十分暗淡。秋葦的到來為我的生活增添了一道絢麗的色彩。

泡茶的地點在中山公園南門邊上舊道台署我的辦公室內。辦公室瀕臨天井邊上,深達四層樓高,空間逼仄,與我的處境十分吻合。2008年底我退休之後。到湖裡區擔任《湖裡區志》執行副主編,泡茶地點遂轉移到湖裡區志辦公室,新的地點寬敞明亮,舒適宜人,也和我的處境一樣。20123月,《湖裡區志》出版稿完成後,我辭職出國探親,與秋葦暌違三個月。探親歸來,我為湖裡區民政局編撰《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區大典湖裡區》,辦公地點改在後埔原禾山鎮養老院。辦公室門前有片空地,種了一些花草,養了幾頭小狗,秋葦一到,必先和小狗盤旋一番才坐到茶幾前。一年後,我辭去湖裡區民政局的兼職,三個人的茶聚改到秋葦家對面的欣緣茶館。每周一次改為兩周一次。我們的固定房間是218號,面積不大,但幽靜怡人,足夠三人對坐。茶室外的庭院裡,有兩株枝條招展的紅花羊蹄甲樹與我們隔窗為伴。不管環境如何變化,秋葦總是樂呵呵的。用他的話來說:泡茶、吃飯與環境、茶飯好壞無關,和誰泡茶吃飯才是關鍵。

我們的主要話題當然是廈門歷史研究。關於這個話題,我們有太多太多的共同的理念:我們都認為,對待歷史必須有敬畏之心、謙卑之心;我們都認為,歷史研究不是去打扮一個“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是不斷逼近真實的過程;我們都認為,一分史料講一分話,不能為了什麼目的、什麼意圖篡改史料;我們都認為,歷史寫作有其嚴格的規範,不能混同於文學創作、故事編寫、科普小品、導游材料……這些共同的理念其實是普通的常識,但牽涉到具體的作品,尤其是牽涉到具體的作者,經常會成為難以逾越的鴻溝。有的作品從史料的角度評判是不能用的,但作者的身份擺在那裡,又不能不用。這常常使秋葦感到痛苦。他不斷地鼓勵我:你多寫一點,我們用良幣來驅除劣幣。

 我們“話仙”的範圍很廣,但往往離不開廈門的歷史。講先賢,講往事,講古跡,講遺風,講軼聞。講著講著,一篇考據的模樣便大致顯現了。每次泡茶泡出什麼點子,他隨後總是頻頻打電話來催:你那個稿子動筆了沒有?最好能快點給我。我在《廈門史料考據》的後記中有一段話,就是記載這段經歷的:

 秋葦先生是《廈門晚報》的資深編輯。他對鄉土文化的一片痴情,著實令人感動。他對編輯這個崗位所秉持的的傳統的職業道德,著實令人欽佩。所謂傳統的編輯的職業道德,也許現在的許多人都不知道了。但說來也很簡單:就是重視培養作者,尊重作者。如果把作者和稿子比喻做水井和取水,傳統的做法是先打井,再取水。而時下經常看到的是只顧著取水,浮躁至極的甚至取過一次水之後便丟棄了水桶,甚至填平了井。近些年來,我是被秋葦先生當做一口井經營了好幾年。在閩南人一日不能離的“茶桌仔”邊上,在不經意的“講古話仙”之間,推出了“方志”專欄上一篇篇史料考據。

 秋葦是很有眼光的。經他的手推出來的不少考據,可以稱得上廈門史研究的拓荒之作,比如《手抄族譜揭秘宋帝屠村》、《鼓浪洞天考》、《池顯方與廈門名勝》、《八寶丹片子癀傳奇》、《唐陳元通夫婦墓志銘考辨》等;有些甚至影響到福建外交史、革命史的編纂,比如《明天啟二年攻剿紅夷大敗真相》、《第一次鴉片戰爭廈門戰役真相》、《百年租界的再審視》、《辛亥革命期間廈門獨立、光復解密》等。

秋葦對朋友的熱心,是社會人所皆知的。我有幸被他視為廈門歷史研究的“良幣”,更有幸得到他的屢屢助力。除了編發作品,他還把我推薦給《廈門文藝》主編曾紀鑫,出面聯系龔小婉、妙嬋等記者做采訪,介紹我結識文化活動策劃人張雲良,還親自撰文推介我的研究成果,幾乎做了他可以做到的所有事情。盡管痴長十余歲,我對他都以“秋葦兄”相稱。原因無他,“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

 20116月,秋葦苦心經營10年之久的廈門文史專欄停刊。但我們還是一如既往地堅守無約的規矩,每周必在一起泡茶一次。因為在不知不覺當中,這已經成為我們的生活內容之一。“話仙”的內容還是以廈門歷史研究為主。沒有了發表作品的任務和需求,我們才發現:對廈門歷史研究的執著背後,是我們對這個島嶼、這個城市誠摯而深沉的愛。

 2020113日,我作了一首題為《六度本命年將至感懷》的七律,當天晚上零點18分,秋葦給我發來一條微信:“白首少年心,冷眼看古今。”凌晨811分,又在我的微信朋友圈裡發布一條長微信,並配有我的幾部專著的照片。微信開頭是一首古風:“獨上家山望滄溟,總向劫灰尋來徑。冷眼凝霜著傷史,熱血成冰寫痛心。”詩後用他特有的的風格寫了一段話:“祝啟宇兄六度本命年快樂!老友啟宇兄在歷史共業、家族羈厄的困境中,經歷了時人所遭受的最不公平的待遇,卻以百折不撓的意志泅過苦海、航登覺岸,參與了本民族特別是同代人的痛苦,並且對得起自己的痛苦。祝他歲晚而金橘尤甘,霜降而楓葉更紅,以閑為自在,將壽補蹉跎。”淚目之余,我給他回了六個字:“感恩一路有你”!

 2020118日下午是我們在己亥年的最後一次茶聚。那天,秋葦的心情很不錯。他的公子蕉風經歷了在香港的7年“港漂”,修完3個碩士、1個博士課程,被香港浸會大學錄用。他一直都在關注的我的廈門史研究也有新的進展,《鼓浪嶼史話》修訂本和《民國廈門老票據》正式出版。在泡茶之後例行的簡單的聚餐時,習慣滴酒不沾的秋葦頻頻用可樂代酒,祝老兄弟身體健康,期盼即將到來的庚子年吉祥如意,相約在庚子年正月初六舉行第一次新春茶聚。

 之後便是武漢新冠肺炎引起的全市封閉,我們只能在微信互通心聲。326日,我發現秋葦連續幾天沒有在微信上出現,心中著實掛念,便給他發了一條私信問候。兩天後卻傳來噩耗:秋葦在323日晚突發惡疾!

 幾經以淚洗面,幾經悲痛不眠。419日上午10時許,在醫院把我的好兄弟送上靈車,從此天人永別!

 那天正值雨。雨無雨,我內心卻苦雨滂沱!

何堪雨日,垂淚別知音。遺我獨惶惶,約茶在天庭。

 按照廈門的習慣,明天是秋葦離去的頭七。想起16年風雨無阻的定期茶聚,想起無法實現的庚子年第一次約茶,不禁淚如泉湧……

                                                                                                            2020425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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