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一低再低。手邊的麥穗和心頭的喜悅

一起收割的，是我年邁的母親

陽光溫熱，歲月如此靜好

五月的麥田，在收割機重重輾壓之後

如一場剛剛結束的戰役

母親，你不是將軍

卻一直都親臨在戰場，當然

還有你一生都深愛的土地

濕手巾，黃竹籃，彎彎的鐮刀

這是你全副的武裝

一生都在耕耘，一生都在收割

是我年邁的母親

你用汗水澆灌大地，而我的腳步

深藏。沒有一處目光，讓我安詳的凝望

凝望，你一生都在忙碌的，背影

我想起五月的鮮花，芬香的果實

巧克力和面包房。而母親

我年邁的母親，關注的仍然是麥田，菜園

和她的孩子。如果歲月不再輕狂

我是不是還會像從前一樣

守著母親，和大地，然後歌唱

與一朵花對視

今夜，我將心緒剖開，千瓣萬瓣

如這些年來我走過的路

阡阡陌陌，尋找忽略的風景，像一個人的叮囑

遲疑和堅決，長成的一道岸

岸邊只給我一刻的時光

與你，與他，與一朵花，對視或者傾聽

一隻蟬的低語

母親，你的尖指有余香

你的唇邊是一條河

光陰輸給了四季，我把自己完整的交還給您

可是，我的雙眼不再清澈，我的雙腳沾滿淤泥

我的雙手，有洗不淨的塵沙和捂不暖的痛

這些遠遠不夠，不夠你多少次倚門喊叫的

一聲乳名

母親，我的母親，今夜

請您站在門口，再低低地喚一聲

兒的乳名，千山萬水，萬水千山，所有開放的花

所有張開的葉，會循著你的目光

與我對視，聽一段鳥語，花香

會飛的魚

六月。我在江南

梅雨綻放，一些妖嬈的水草逐漸豐滿

白牆青瓦之下，我看到檐下的燕子

相擁而眠

那些注定被生活遺忘的故事

忽然在這一刻驚醒

沒有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我想我是一尾會飛的魚

偶然路過你的，在水一方

從此，河之洲上

再也找不出一位窈窕淑女

時光的影子透過光陰的彼岸

開始擊落一地，光滑圓潤的諾言

疼，或者更深的痛，不在指尖，不在心頭

不在我們相識已久的歲月

漣漪深漾，我選擇做一尾會飛的魚

歸處

手持蓮花的人，早忘了淨瓶的去處

日夜虔誠。將一身榮耀

換取了一個歸字，大雁已寥寥

彼岸，繁花滿樹。事物與真相

拘於泥沙，有石隱出，一滴悲憫的淚

挽住夜晚的黑，尋找落腳之處

歸處。母親坐在門檻上，打盹

擋住晚來的風，徘徊又徘徊

無奈催開院中朵朵梨花，插滿

她的鬢頭。而我，站在門外

手持蓮花

在九畹溪看油菜花

所有的顏色都被吞噬，剝奪。一種黃，被凌駕於白雲之上

像是從陽光深處傾泄出來的秘密，多麼透明干淨啊

我焚香沐浴，讓赤誠的靈魂更接近大地，傾聽春風的祝福

有涓涓的溪流撫過我思想的荒崖。

在九畹溪看油菜花。這些像是從天邊漫過來的黃金

鋪在游子遠行的路上。多麼盛大的宴會啊，萬千朵明媚的

顏色，在布谷鳥的呼喚中張開了眼睛

沒有多余的字眼可以揮攉，將這滿眼的金黃

安妥地納入懷中，或者傾訴於筆端

我是你多年前放飛的那只蝴蝶，在莊周的夢裡

跋涉顛簸，有澎湃的濤聲從天際湧來，人間的夜

已經沉睡

在九畹溪，想念我熟悉的村莊，豐盈的草，妙曼的樹

和一些美麗的斷句，它們有大片的光陰讓我虛度

而我，卻選擇在這一片金色的花海裡

沉澱，消磨，直到化成——

一汪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