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墓園是我的旅遊興趣之一。所以我去過許多地方，也包括當地富有傳說的墓園。比如有寶藏、有名人、有怪獸、有靈異等等。

清明節到了，介紹一個埋有女巫的墓園，同時比較中外墓園的種種不同。

為什麼先介紹洛厄爾公墓（Lowell Cemetery）呢？

成立於1841年的洛厄爾公墓，橫跨85英畝的山丘，是一座維多利亞式的花園公墓。位在麻薩諸塞州東部的康科德河（Concord River）旁，風景秀麗如畫，排名全美「園林公墓」前列，是麻州最古老的公墓之一。

列入國家歷史古蹟名錄的洛厄爾公墓，以擁有諸多風格各異的葬品藝術聞名，或許跟許多富裕的知名人士埋在此地有關。當我漫步其中，總會不時不禁駐足片刻，欣賞那一件件像是藝術品的紀念碑。

另外，它還以埋葬了女巫邦妮（Witch Bonney）吸引許多人參觀。

▲排名全美「園林公墓」前列，也是國家歷史古蹟名錄的—洛厄爾公墓▼

你知道嗎？跟我們大不相同的是，直到20世紀初，公墓一直是美國人放鬆、野餐和在親人墳墓附近聚會的熱門場所。

這就是為什麼美國的公墓，許多都建設得如同公園一般優美，每一州幾乎都有一座維多利亞式的公墓，因為美國人在公墓野餐的傳統，來自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習俗。

倫敦在1800年代是一個迷霧籠罩、擁擠不堪的骯髒城市。工業革命前後的工廠煙灰和二氧化硫混合物，與從泰晤士河上瀰漫的蒸氣薄霧混合，經常產生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

這種濃霧，為類似開膛手傑克的謀殺案提供了完美的掩護；也成為當時在缺乏適當衛生設施下，滋生瘟疫的傳播媒介。人們死亡率大增，三分之二的嬰兒活不過他們的第一個生日。

最糟糕的是，沒有足夠空間掩埋屍體。

單以1849年為例，倫敦就有52,000人死亡，但全部的埋葬空間僅僅允許10萬具屍體。人滿為患之下，只好挖出舊屍骨來騰出空間，或為了節省空間，採用上下層堆疊式埋葬，因此曾有墓地一英畝（1224坪）埋葬3073人的紀錄。

在這種情況下，可想而知「綠地」也成了奢侈品。

▲洛厄爾公墓以擁有諸多風格各異的葬品藝術而聞名▼

▼這些由建築物和雕刻組成的墓碑墓室，成為洛厄爾公墓的特色景觀

1832年，英國議會建立了七個田園式的私人墓地，提供給願意花錢體面安葬親人的家屬處理後事，這些私人墓地栽培鬱鬱蔥蔥的各種植物，還有蝴蝶、蜜蜂、狐狸，甚至小鹿在內四處遊蕩，一掃舊式公墓陰暗混亂的觀感，開創公墓公園化的先例。

尤其七大墓地之一的布朗普顿墓地（Brompton Cemetery）是皇家屬地，由皇家代表國家管理。裡面設計得美輪美奐，草地如蔭、花團錦簇，還有華偉建築，成為維多利亞時代的倫敦地標，直到今天仍是一個熱門的旅遊景點。

這些恍若天堂一般的墓園，使得人們變得對待死亡浪漫化。

特別是1861年英國維多利亞女王的丈夫–阿爾伯特親王去世，直到1901年之間，英國許多地方都採用了不同尋常的悼念死者和喪葬習慣，比如穿上黑色特製的哀悼服裝、為死者打扮得宛如活人合照、剪下死者頭髮做成珠寶或裝飾品、請專業送葬者服務等等，都是受到女王公開哀悼丈夫的表現影響。

除了流連墓地懷念親人，加上當時沒有太多的公園、花苑或博物館等去處，生活在城市的人們逐漸把墓地當作休閒場所，順理成章在墓地飲酒野餐，有時開個派對什麼的舉行節慶，墓園就成了社交活動的場所。

於是，大人在墓地野餐、唱歌，小孩在墓地裡遊戲、玩耍，沒有人認為這是不尊重的行為。人們相信在死者面前度過愉快的時光，死者也會感到開心安心。

▲洛厄爾公墓埋葬許多有名望的人士，墓碑設計也顯出不同凡響▼

美國早期移民多來自英國，很多習俗也沿襲英國傳統，當時公墓多在教堂附近，或就在教堂後院，人們周末從教堂出來，就會到墓地走走，提著裝了水果、點心和三明治的籃子，途中就在樹蔭下享用起來。

有意思的是，19世紀的後幾年，美國各地還出現了「墓地小吃」，許多人沒有準備野餐的飲食，就跟墓地裡的攤販買來現吃。

結果在公墓吃飯，竟然成了一種時尚，許多人還在墓碑前邊吃邊喝邊講話，彷彿在跟死去的親友交談用餐。這也是一種慎終追遠的表達吧？

但是到了1920年代，時尚退潮，這種文化開始慢慢消失。

原因之一是醫療水平的提高，使得早期死亡的發生不像從前那樣普遍；原因之二是有些墓地充斥垃圾，被聚集過多的野餐者留下食物、瓶子和其他殘骸，造成的髒亂讓清掃人員不勝負擔。

國家公墓於1875年禁止飲食，許多大城市的公共公墓也開始效仿。墓園野餐的習俗就此沉寂百年。

▲像是這樣的人物雕像，在洛厄爾公墓裡的墓碑上處處可見▼

▼天使的雕像也很多，通常是給年紀較輕的死者

據說現在有些公墓開始恢復家庭野餐的傳統，但畢竟是少數，因為隨著家庭觀念淡薄，掃墓祭祖習俗也不再受到重視，更別說有許多地方可以社交或是親子同樂，墓園的功能仍回歸到讓亡者安眠為主。

西方墓園除了注重觀瞻，與東方墓園大不相同的是墓碑形式，極富變化和象徵性，比較類似紀念碑。這個部份也是我會比較去注意的地方。

一般較小的墓碑，刻有簡單的墓主名稱和生死日期，多一點就有墓主的背景，比如墓主是某個組織或團體的會員，就有該組織團體的代表標章。

墓主如果是海員，或是從事海務，墓碑上也會出現與海洋有關的物件，比如船錨。若是一般人的墓碑上，有斷鍊的錨，則代表生命到了盡頭。

也有刻些象徵性的圖標，或是雕像手中拿著某種物件，都有特殊的意義。

比如甕是靈魂的象徵；折斷的柱子象徵壽命縮短；鴿子代表愛與和平，喙上帶有十字架的鴿子則象徵聖靈；聚寶盆象徵豐富成果的生活；王冠代表戰勝死亡；垂柳代表悲傷；蕨葉象徵謙卑和誠意；天使代表無罪；手指指向上方象徵通往天堂，朝下的手是上帝從天而降引導上升的道路。

▲乍看之下，以為是路燈，這裡就像一個露天的雕塑展示場

▲這個標章代表墓主是共濟會會員 ▼甕~是靈魂的象徵

十字架是美國墓園裡最普遍的墓碑造型，通常刻在墓碑上，或組成整個墓碑。

你知道十字架有許多種嗎？根據它們的形狀有不同意義，主要的有下列幾種：

「拉丁十字架」（Latin Cross）是基督教最古老、最簡單、最常用的標誌。也被稱為“上帝的印記”。

「受難十字架」（Calvary Cross）表示信仰、希望和慈善（或愛）。

「紋章十字架」（Botonee Cross）代表了三位一體。

「凱爾特十字架」（Celtic Cross）象徵永恆。起源可以追溯到不列顛群島的凱爾特文化。

「東正教十字架」（Eastern Cross）東正教（俄羅斯/希臘基督教）專用。

「哥特十字架」（Flueree Cross / Gothic Cross）象徵著成年基督徒。

「愛奧尼亞十字架」（Ionic Cross）象徵著永恆的救贖、愛與榮耀。

意外的是，我常在墓園裡看到類似埃及方尖碑的墓碑設計。對基督徒來說，那應該是異端的標誌。可是矗立在華盛頓特區的華盛頓紀念碑，就是一個超級巨大的方尖碑，背後原因他日另文介紹。

現代人新潮一點的墓碑設計，這處墓園裡有地球、書本、沙發，還有看不出究竟的抽象造型，相當有趣。

我在別處墓園看過墓碑有摩托車、汽車、泰迪熊、鋼琴、搖椅、蘋果、唱片、鑽石戒指等等。還有鑲嵌晶片，可以掃描聽墓主生平的介紹。

如果你參觀過巴黎軍事博物館的拿破崙之墓，記得他那個靈棺造型嗎？我也看過山寨版出現在公墓裡的某人墓上。不知道像這些設計，算不算智慧財產權？

每次看到很特別的墓碑，我就會想著自己以後要有怎樣的墓碑呢？能在這樣優美寧靜的環境裡，其實樹葬不錯，大地是我床、大樹是我家，回歸自然也好得很。

▲這是一位科學家吧？或是一位喜愛地球科學的人士

▲埃及方尖碑的墓碑造型很多，美國國父華盛頓紀念碑就是巨大的方尖碑

▲這墓碑讓人一目了然墓主生前喜好

▲這裡喜歡讀書的人真不少▼

▼看不懂這個抽象的墓碑是什麼？

現在來看看女巫的墓碑。

女巫邦妮（Witch Bonney）的墓碑也很特別，是一個女人的雕像，她的雙臂平展，雙手緊緊抓著一面披在身後的大斗篷。她的眼睛盯著天空，青銅的面容上似乎布滿淚痕洿漬，彷彿她正望穿秋水的等待重生。

雕像的衣服是長袍式的，褶皺從雙肩上掉下來，露出了乳房的上部。這在古老公墓裡，顯得十分搶眼。

果然傳說中，她的衣服在每年10月開始天天下滑，直到3/31萬聖節前夕，當衣服掉到她的腰上時，女巫邦妮的幽靈就會從花崗岩的墓裡解脫了出來，然後在洛厄爾市的街道上漫遊，尋找那些在塞勒姆（Salem）女巫審判中譴責她害她死亡的家庭。

看到這裡，你可能想到邦妮大概經歷了什麼事件吧？塞勒姆（Salem）審巫案，是美國歷史上的宗教慘案，直到今天仍然受到眾多檢視、議論和公審。

▲女巫邦妮的墓碑，這樣的墓碑是不是會讓人胡思亂想？

▲墓碑上刻著安妮的身世▼家人埋在她的身邊，看得出以她為中心

但實情是，本名克萊拉‧邦妮（Clara Bonney）的女巫邦妮，並沒有那樣的背景故事。

安妮死於1894年，審巫案發生於1692年，我不必是福爾摩斯也能看出編撰的破綻。所以，傳說應是被捏造出來的。

邦妮其實只是一名早逝的良家婦女，死於一種敗血症。她的家人，尤其是深愛她的丈夫和父親，不惜重金聘請了著名藝術家弗蘭克·艾威爾（Frank Elwell）打造了這座與眾不同的墓碑，稱之為《The New Life》。

艾威爾是哈佛大學的教授，也是肖像和公共紀念物的雕塑家，作品以葬禮紀念碑、軍事古蹟和建築雕塑而聞名。他在洛厄爾公墓裡的另一件作品是《The Genius of Memory》。

除了艾威爾，美國國家設計院的第一位女雕塑家伊芙琳·朗曼（Evelyn Longman）也有兩件作品在這個公墓。這位女大師為美國政府創作了許多作品，其中包括華盛頓特區的林肯紀念堂。

▲艾威爾的《The Genius of Memory》▼女雕刻大師朗曼的作品

那麼，為何唯獨邦妮被傳說是女巫呢？

原來這尊雕像太過突出搶眼，似乎也與周遭保守的氛圍扞格不入，流露出的一種妖異美感，竟使有些人感到害怕，據說讓人想起吸血鬼德古拉伯爵的姿態。

洛厄爾市距離塞勒姆也不遠，車程20分鐘而已。塞勒姆的獵巫事件影響方圓百里，今日提起麻薩諸塞州，大眾第一個念頭還是女巫案。

所以，扯上邦妮是女巫，也跟地緣有關，至於從何時開始，就無從得知了。

不過，許多人會跑來這裡向她獻祭許願，在雕像腳前擺放菸酒食物和硬幣。萬聖節的夜晚更是熱鬧，不少人來看衣服有沒有變化？

為了幫襯女巫邦妮的傳說，對面一頭大白獅墓碑雕像，眼神正好對視著她，也被傳說是守護獸。但那其實是一個非常有錢的專利藥商，用20噸進口的意大利大理石，雕刻成巨大的白獅子當墓碑，以炫耀其人生前功成名就。

▲你看這姿態像吸血鬼德古拉嗎？▼對面的大白獅被傳說成守護

看到這裡，你也許會想，瞎掰的鬼故事就沒什麼看頭了吧？

NO~NO~NO~

許多人做證說出他們在墓園的毛骨悚然遭遇，其中有人撞見黑影，有人的電子設備突然爆炸，有人的汽車鑰匙電池突然沒電，還有一位記者的照相機無法使用，更有人在邦妮雕像周圍測出莫名其妙的高電磁場能量.....

總之，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反正洛厄爾市每年九月舉辦Kerouac 5K短跑比賽，路徑照舊穿過洛厄爾公墓。

看來，忌諱與否，在於個人。鬼神之事，也是信不信由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