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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我的同事Doug(下)
2016/10/21 02:39:45瀏覽295|回應0|推薦4

怀念我的同事Doug(下)

震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我们慌乱惶恐不知所措,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和原因,但是Doug家里没有提供任何信息。几天后去参加了Doug的葬礼。在葬礼上,我们见到了Doug白发苍苍从佛罗里达赶来的父母。七十多岁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是当然,但他们没有痛哭流涕,仍然微笑着感谢大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我们还见到了与Doug 长着相同蓝眼睛的Doug的兄弟,当然还看到了俄罗斯新娘和莫名其妙戴着黑墨镜的继女,她们木然地坐在前排,没有与来宾交流。

在那儿,我又见到了Doug, 安静地躺在棺木里,难得地穿着西装,Doug 看上去很安祥,就象唾着了一样。 只是高大的身材似乎缩水了。如果说身体是个容器,活着时盛载着欢喜,痛苦,愤怒,欲望,向往;死了,这个容器空了,失去所有的欲望,连身体都变小了吗?

来宾上前发言,回忆Doug 生前的往事,Doug给大家带来的欢乐。 终于Doug的母亲走上台,讲述她最调皮和钟爱的儿子怎样让她这个母亲骄傲。她说了一句”Doug had some dark period in his life but he strived to overcome it. We didn't expect he fell in the darkness again." 她隐晦地告诉我们Doug 是自杀的。我似乎明白了,但又更糊涂了,为什么?Doug这样幽默阳光温和的人,为什么采取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人世?

公司为我们组安排了grief counseling. 我们在会上痛哭。为什么我们在工作中朝夕相处,却对Doug的内心挣扎毫不知情。如果我们知道他的痛苦,是不是可以帮助他?是不是我们的冷漠伤害了他?仔细回忆他生前的行为,他的心情低落是有蛛丝马迹的,只是我们每个人忙于自身的生活,忽略了Doug. 在我们心中,他就是阳光的温暖的,我们理所应当的从他那儿汲取热量,却没想到他的软弱和寂寞。多年后,我读《小王子》这本书,其中的一句话刺到我心里,“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生命叫做孤独,我就是这样,孤独地活着,没有一个人真正跟我谈得来。

从其他同事嘴里,了解更多Doug的人生轨迹。 我才知道,Doug 结过三次婚,第二次婚姻有了女儿,但是,还在女儿是婴儿时,太太要求离婚并得到女儿的抚养权,搬去了别州, 整件事对Doug打击很大。Doug 陷入抑郁,酗酒飙车,逃避现实生活的痛,也许这是他母亲所说的dark period. 经过家人和医生的帮助,Doug 戒酒成功,慢慢走出人生低谷。 但他死前的一段时间肯定又开始了酗酒,这就是为什么他星期一经常call in sick 甚至无法控制自己而钻到桌子下面睡觉。

我们最终得到了他去世时的一些细节。Doug 在周末住进一家旅馆,写了遗书,用了他研究很久的一种方法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警察在房间里发现了三个空酒瓶。我们得以看到了遗书,短短两句话,说不能𣎴想再忍受身体和世界上的痛苦。读了他的遗书,我黯然失神很久,痛心他人生最后时刻的孤独和绝望。

有人说神造人的时候,在人的心里留了一个黑洞。人终其一生寻找填满黑洞的东西。Doug的黑洞是寂寞孤独,他寻寻觅觅,用婚姻去充满这个洞,却不幸失去。那个黑洞更大了,他买车,买玩具,买新的电子产品,购买的快乐转眼消失,面对一屋子的冷冰冰的物件,只有更孤寂。他到世界的另一端娶回一个需要保护需要关怀需要他的人,本以为这个黑洞被填满了,却不曽想那个女人是无底洞,欲壑难填。Doug需要爱,体贴的,炙热的女人的爱。他追求,追逐,追寻,却没有得到。其实Doug的人生梦想和我们大多数凡夫俗子的梦想无差别,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有热气腾腾饭菜,夜归时有一盏灯为你而留的家, 一个累了乏了,可以倚靠可以倾述的地方,一个不仅可以分享成功快乐还能分担忧愁烦恼的家。这个新成立的家如同建在沙滩上,随时坍塌的危险让Doug陷入无边的黑暗。

曾听人很坚定地说,“再难也不会自杀,如果连死的勇气都有,为什么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呢!”听上去蛮有道理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理解甚暗自埋怨Doug的软弱,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质疑Doug的选择呢?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Doug活蹦乱跳,嘻嘻哈哈,开着艳黄的跑车到处跑,仍然讲着不好笑的冷笑话,做我们的技术大牛。

Doug走了。他的办公室最初一两年变成storage, 没有人用,后来新来的人不认识他的人用了那间办公室。据说他的房子被银行收回。俄罗斯新娘搬出了房子,她的女儿大概没去私立大学。他们得以留在美国。善良的Doug一家本可以去移民局申诉她们的婚姻绿卡,但他们没有这样做。他们说结婚是Doug的选择,现在让Doug 安息吧。他们与那新娘再无联系。

我们的生活在最初的震惊,痛苦,眼泪后,也逐渐恢复平静。时间不是医冶伤痛的良药吗?

Doug于我,是同事是朋友是老师。他的离世,对我也是一个提醒,不要冷漠地对待周围的人和事,也许你温暖的问候,真诚的关心可以帮助减轻一个人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点点。但愿如小王子所说, 离开这个世界的Doug住在天上的一颗星星上面,在某一颗星星上微笑着,每当夜晚我仰望星空的时候,就会像是看到所有的星星都在微笑一般。在那里,Doug不再寂寞!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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